银白色的清辉萦绕在美轮美奂的皇家宫殿上,说是金碧辉煌,却是暗夜幽深,更深夜重。太子刘奭独坐在亭台之中饮酒,轻薄的纱帘被风轻轻吹起,映出他明朗温润的脸。
王政君。刘奭淡念着这三个字,嘴角似乎轻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微蹙的眉,凝重的眼神,俊美的他此刻心里是难过的。他沉静如竹,冷然如风,端详着眼前的夜色斑斓,终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深邃而略带哀伤的的眸子里,却是王政君那温婉可人的身影。
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太子妃,此生不会不信她。
只是现在这境地,又要他如何去相信她。他多想,那个刺客没有死。他多想,她的姐妹夏美人说的是假话。他多想,这一切不是她做的。
可是,她偏偏伤了他心爱的女子,还差点儿酿成大祸。他该怎么处置,又能如何处置?
他低头沉思,脑海里是一片混乱。和缓的夜风吹起傅瑶桃红色的衣裙翩翩似蝶,耀眼在他清朗忧伤的明眸里。他抬起头,出声叫道:“瑶儿!”
“殿下!”傅瑶转身,笑靥如花,她撩起衣裙立刻快步走到刘奭身旁。因走得太急,一个踉跄就跌倒在刘奭怀里。
“小心点!”刘奭忙扶住她坐下,又有些嗔怪地说,“都是快做母亲的人了,还这般不小心!”
傅瑶莞尔一笑,似带娇羞地说:“我看见殿下心里高兴,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顾不了也得顾!”刘奭笑她淘气,忽又注意到同她随行的两名宫娥手里都抱着大堆的书,不禁笑着说,“你原在太后身边做才人的时候,我就听闻你特别喜欢爱书,却不想是这般嗜书如命呢!”
“让殿下见笑了!”傅瑶抿嘴轻笑,随手从宫娥手里抽出一捆竹简递于刘奭,“殿下瞧嫔妾看的是什么?”
“孟母三迁?”刘奭接过竹简是一脸诧异,“你怎么看起这个来了?”
“嫔妾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好母亲。”傅瑶笑得清甜,忽又靠在刘奭肩头拉起他手说,“孟子生有淑质,幼被慈母三迁之教。孔子才智至深,亦与其母颜氏细心教导有关。嫔妾不敢说要学她们个九分十分的,可至少也得学个五六分来,做个人人称赞的好母亲才是。”
“你呀!可就是没个安分样!”刘奭爱抚地指了指她额头,嘴角不自觉流露出欣喜的笑意。
“怎么就没个安分样了?”傅瑶没好气地拿下刘奭的手,嘟哝着又道,“嫔妾可是想了好久的。以后呢,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嫔妾就会让他学很多很多的东西。有了嫔妾这个好母亲的教导,想来他一定会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而且,太子妃因平时处理家事太过忙碌无暇顾及骜儿的时候,嫔妾还可以替她照顾一下呢。这样一来既可以帮太子妃分些忧,又可以促进情谊,可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傅瑶提到太子妃王政君的时候,刘奭的心不觉地微微阵痛了一下。沉默半响,他收起眼里的一丝刺疼,笑着看向傅瑶说:“皇家子嗣自有精选的太傅教导,哪里用得着你这般操心呢?你啊,可就省些心吧!”
傅瑶笑着诘问:“可太傅和母亲怎么能一样?”
“好!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刘奭低头拍着她的肩,笑得清朗温和。他漆黑的双眸里,隐有愁虑泛起。如果王政君真是这般恶毒的人,那骜儿留在她身边合适么?
傅瑶侧过脸,抬眸看着刘奭温润沉静的脸已然洞悉所有。她嘴角轻抿着淡淡的微笑,低头安静地靠在太子刘奭怀里不再言语。
回到寝宫,傅瑶顺手翻开竹简看起书来,却是坐立不安。璇儿一刻未回,她的心就一刻难以平静。桌案前的竹简已被她翻得杂乱,茶水也是换了一盏又一盏。
烛光迷蒙,璇儿快步推门进来,傅瑶忙问:“怎么样?事情处理好了么?”
璇儿面露欣喜,走上前,在其傅瑶耳边小声道:“如良娣所愿,张元已死。”
“太好了!”傅瑶听后不禁一喜,“这下,我倒要看看王政君她还怎么和我斗?”
“恭喜良娣!”璇儿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清声又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奴婢听说,刚刚殿下像是去了太子妃那儿!”
“我知道!”傅瑶笑得淡然,仿佛一切了然于胸。
“良娣知道?”璇儿面露诧异。
傅瑶却是轻轻一笑道:“殿下若是不去才奇怪呢!”
……
月光皎洁,轻盈的银辉温和地撒进窗棂,透着些静美安逸。殿内,婉转的琴音缓缓清和,细腻清澈。刘骜听着柔和的琴音,似乎睡得更加沉稳。王政君会心地笑了笑,“这个小家伙,果真如殿下小时候一般,竟是这般喜欢音律呢!”
灵涓匆匆进殿,神色有些惊慌地说:“太子妃娘娘,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闻言,王政君突然松开了琴弦,琴音戛然而止。她镇静起身,宛如无事地笑着拍了拍灵涓的手,“没事的!”
其实,此时她的心里已经紧张得不行。她想,他现在该是来治罪的吧?
王政君不再犹豫,出殿恭候。太子刘奭看着她,目光坚硬如霜,刺得她心里一寸寸地伤痛。
“恭迎殿下!”生硬的几个字从王政君嘴里出来,亦是语带冰冷。
太子刘奭扬手让她起来后,就独自抬步走进了殿内。王政君看着他那沉然的脸,心里自是百般不是滋味,只得在后尾随着。灵涓、雅竹见势,忙招手让左右站着的宫娥一齐退下。
太子刘奭走到摇篮旁,俯身欲将刘骜抱起。王政君见此心突然颤抖得厉害,为了阻止他,忙急声说:“殿下,骜儿已经睡着了!”
太子刘奭侧脸看着王政君,她竟是这般惊慌无措!是害怕他抢走她的孩子吗?他目光悠悠,起身走到她身旁很是镇静地说:“骜儿也是我的孩子。”
王政君一时有些尴尬,看着太子刘奭的眼睛左右躲闪不知如何是好。低头不语的她,心仍是难以平静。
半响,太子刘奭突然抬眸问她:“你为何要这么做?”
“啊?”王政君有些不名所以地看着太子刘奭,见他正用冰冷的目光看向她,就突然一下全明白了。于是,很是淡然地说:“嫔妾从未做过,又何来为什么?”
太子刘奭有些气恼地说:“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难道让你承认就真的那么难么?”
“对于嫔妾来说,承认一件事并不难。”王政君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又力声诘问道,“可是,承认一件不是嫔妾所为的事怎能不难?”
“事实都摆在眼前,你还要如何辩解?我只希望你能够好自为之。”太子刘奭看着王政君,面色沉然的他话语说得竟是这般生硬。
“好自为之?”王政君黯然退后,声音颤抖得像是在哭泣。有些站不稳的她,最后收起眼中的泪珠笑着说:“殿下,你来这里想必是已经是想好了如何处置嫔妾吧?既是如此,还请你明说!”
太子刘奭看着王政君那冰冷的脸颊,沉吟许久,终于说:“从明天起,你就搬去怡心苑吧,那里清静。这太的事就交给傅良娣处理。不过你放心,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太子妃。还有,骜儿他……”
一听到这里,王政君一惊,猛地抓住刘奭的手臂问:“你要把骜儿怎么样?”
“骜儿就交给傅良娣暂时带着吧!”太子刘奭说得沉稳,却也是心有不忍。但是傅瑶说得没错,一个好的母亲才能教出好的孩子。
王政君看着太子刘奭,心冷到极致,拽住他的手哭诉道:“殿下!你不可以带走骜儿!嫔妾可以不当太子妃,可以什么都不要,可就是请你不要把骜儿从嫔妾身边带走!”
刘奭挣开王政君的双手,淡淡地说:“好好珍惜今晚吧!明日一早,我就让人带走骜儿!”
他转身即走,凛然的威严,漠然的冷酷。他终是走得那么急促,仿佛没有留恋,甚至连一点儿不舍也没有。
“不!你不可以带走骜儿!不可以!”王政君摇摇头,哭得痛切心扉的她顷刻间瘫软在地上。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啊!刘奭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