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栖川宅邸
四月的白昼来得稍晚一些。
晨光熹微,有栖川润坐于餐桌前,手里端着自家制造的茶具---“名华殿玫瑰”系列2008年纪念版。
英国皇室成员每年会在不同城市举办一次“世界玫瑰评选会”,在展会上决出一朵最耀眼的玫瑰皇后。
唯独在2007年的大阪赛中史无前例地决出两朵玫瑰皇后。
一向以奢华茶具著称的有栖川财团为纪念这一盛事,特邀日本手绘名家将两朵玫瑰皇后绘制于茶杯之上,进行全球范围内的限量销售。
荡漾的波纹衬着绘制于茶杯内壁的戴安娜玫瑰,每一片花瓣仿佛被注入灵魂一般,栩栩如生。
这是有栖川润从父亲那里求来的,相比另一款的红超,还是浅粉色的玫瑰更符合她的审美观。
近水楼台的道理,有栖川可谓贯彻到底。
抿一口温度适宜的伯爵红茶,升腾的热气似要催生出阵阵睡意。
宿醉未醒,这感觉真糟糕。
餐桌主位坐着许久不见的父亲,正逐字阅读财经版新闻的他唇角紧抿,周身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藤堂静昨日的爆炸性宣言果真见于报端,且还是最显眼的头版头条。
“听说你昨天受邀参加藤堂静的归国晚宴?”
放下报纸的有栖川让如是问道。
在那压迫性的眼神注视下,有栖川润的心跳停了一拍。
“是的,父亲。”
父亲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和自己闲话家常,任何的交谈必定有其目的性。
有栖川润知悉这个原则,是以在他再次开口之前便低眉顺眼做出保证。
“润一定不会做出和藤堂家小姐一样的事情,让父亲蒙羞。”
有栖川让赞赏地看了眼一点即透的女儿,润虽比旬年幼,已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这样的女儿,只要嫁个好人家,就算没白养一场。
在父亲看不到的角落,有栖川润的指甲掐进手掌,疼痛尤不自知。
>>>
冰帝高等部学生会
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迹部景吾将视线投向有栖川。
坐在沙发上的有栖川以手扶额,上半身倾斜,均匀的呼吸昭示着她睡熟的事实。
学生会办公室可不是让她补眠的地方。
迹部景吾随性地扔了笔走到有栖川面前。
自从国中一年级与有栖川共事至今,迹部还是第一次见识她如此不设防的姿态。垂首俯视,见她细眉微颦,像是遭遇什么不好的梦境。稀疏的日光落在白皙的手腕上,隐约能窥探她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
就是这位有栖川家的大小姐一手创建了与冰帝网球部并驾齐驱的后援协会。
迹部蓦地忆起,这么些年他竟从未问过有栖川润建立后援协会的目的。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无利可图的事是不在考虑范围的吧。
意识到思绪飘得太远,迹部景吾以拳抵唇,作势咳嗽一下。
有栖川润的睫毛颤动,她嘤咛一声,悠然转醒。
“抱歉,我睡着了。”
有栖川润说着,身子还是歪歪扭扭地靠在扶手上,倦乏得不愿动弹。
迹部景吾看在眼里,正要斥责她有失礼仪,话到嘴边不由变成掺杂着关怀的语气。
“精神不济就给本大爷回家,你和你们那个班主任不是关系甚笃吗,不会心疼这点学费吧。”
迹部会长就是这么不坦率。
有栖川暗道,心里越发有恃无恐。
她的身子前倾,右手支撑在案几上抵住下颌,在迹部景吾的注视中仰起脸。
“会长,今天是社团招募首日,您看……”
一般而言,有栖川润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刻意展现孱弱的模样。
“有什么话直说。”
“能从网球部的正选里借个人给我撑场吗?您知道的,后援会就是仰人鼻息的存在。”
还不等迹部景吾答话,有栖川自顾自地翻弄着包,不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一只玩偶。
“我一直奉行礼尚往来,这是后援会的最新周边,还望会长不要嫌弃。”
迹部景吾眯眼打量片刻,犹疑地拿起案几上其貌不扬的玩偶。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微翘起的紫灰色发梢,右眼角下那颗他引以为傲的泪痣模仿得惟妙惟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仿真玩偶……它是q版的。
“这样就想贿赂本大爷,恩?”
“这可是唯一一个我亲手完成的仿真公仔,身为迹部后援团的团长,只能动用我拿不上台面的手工要聊表心意。”
“本大爷就说这么粗糙的针脚不像是别人做出来的,有栖川,你家政课的时候都在神游吗?”
上扬的语调与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都将迹部景吾的好心情表露无遗。
很显然,有栖川的一番话,他很是受用。
选择性忽视迹部少爷的抱怨,有栖川润旧事重提。
“就说本大爷委派的,让忍足去帮你。”
>>>
冰帝高等部大礼堂
大礼堂门口的队伍至拐角处,排队的尽是新入学的一年级新生。
新生们如此热情的缘由皆是因为有栖川前日在后援会论坛发布的公告:凡新入学的女生都有机会获得后援会免费派发的网球部正选周边。
忍足侑士站在有栖川润身旁,不用做什么实质的事,仅仅是站着向青涩的小学妹们抛个媚眼就是十足的宣传效果。
对于此等不费力的差事,忍足当然欣然同意。
他自问不是乐善好施的人,既然被某人拖过来帮忙,小小的报酬还是要索取的。
面前的长桌是最好的屏障,在它的遮掩下,忍足伸手揽过有栖川的腰际。
有栖川润派发周边的手顿了顿,她不敢有大幅度的反抗,生怕忍足的动作暴露于阳光下,两人均面上无光。
她转过头,望向忍足的眼神里满是警告的意味。
忍足侑士熟视无睹,反而得寸进尺地在她腰上摩挲起来。正待看她如何反应,有栖川润扬起唇,冲他露出一个甜腻的微笑。
下一秒,忍足的左脚被一阵剧痛侵袭。
不需看也知道是有栖川用那双高跟鞋问候了他,或许觉得小施惩戒根本难解心头之恨,有栖川继续用高跟鞋碾了碾他的脚背。
忍足侑士既为她难得的小孩子气忍俊不禁,又觉得脚背实在疼痛难当。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然而,有栖川润复又勾唇。
她的眸光潋滟,自头顶洒落的明媚阳光也不及唇角那泓弧度。忍足侑士的胸腔立时漏出一个大洞,平白生出眷恋与欣喜。
这些让他备受煎熬的情绪与这日的春光一起,成为灌溉他心中幼苗最好的肥料。
那棵冲破贫瘠土地,茁壮成长的树苗中央刻着有栖川的名字。
两人僵持不下的关键时刻,有栖川放在长桌上的手机倏地震动几下。
有栖川随即放弃让忍足自己放手的念头,转而查看起手机。
“怎么了?”
忍足侑士看到有栖川苍白的脸色,顿时歇了逗弄她的心思,担忧地问道。
“侑士,昨晚八点的时候你在哪里?”
忍足闻言愣了愣,见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回想一番:
“昨晚八点的时候,我刚结束小提琴的训练,大概正准备洗澡吧。”
“……那,昨天晚上是谁送我回来的?”
忍足侑士对有栖川的询问一无所知,唯有夺过手机自行解惑。
屏幕上是一封已经读取的邮件,忍足再次按了读取键,一张照片展现在眼前。
照片中的有栖川润穿着米色的礼服长裙,在后座的位置睡得酣畅。
照片下方的配有一句简短的话:
有栖川小姐昨夜睡得可好?看到你的睡相可爱,拍照以留念,希望你不要介意。
东京社交圈的各位都认为有栖川家的小姐酒量甚好,实则不然。有栖川润不胜酒力是不争的事实。早年忍足与有栖川润在某家少爷的周岁生日上偶遇,正巧看见隐在角落里的她隔着裙子的布料拧自己的大腿。后来与她熟识之后,忍足曾尝试性地问起此事。
但只被有栖川轻描淡写地略过。
忍足侑士猜想,那或许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家族丢脸。
一个不善交际的富家小姐,便是毫无价值。
一晃数年,有栖川酒量见长,偏偏一醉酒就忘事的毛病依旧根深蒂固。
“既然你坐上那人的车,就说明你至少认识人家。不要杞人忧天了,这可不像你啊。”
想要伸手揉乱有栖川的头发分散她的注意,最后还是顾及小学妹们的闲言碎语悻悻住手。
忍足侑士肆意妄为惯了,任何流言都是隔靴搔痒。
有栖川润与他不同,表面看着行事不羁,骨子里对父亲却是唯命是从。
其中或许不乏两年前道明寺家那件事的关系。
再说,作为网球部正选的他要是不照顾后援会长的面子,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可是一荣俱荣,忍足侑士还等着在她那里捞点油水呢。
“以后晚上需要车接就打我电话。不过……每次一万日元。”
>>>
有栖川照着邮件地址给那人发去回复,未果。
她只得听从忍足的劝告,不去理睬那封匿名邮件。
晚上八点整,照例更新论坛的公告栏,公布了新一轮网球部正选周边即将预售的消息。
有栖川润派发公仔的时候只准备新生数量一半不到的份额。
不论是否免费派发,遵从饥饿销售的法则总是很奏效的。
再刷新一遍论坛主页就看见各后援团分版块的热烈讨论。
可预见的利润让有栖川的心情好转了一些,她慷慨地在公告下方补充了“如有疑问可以私信所在后援团团长或直接私信我”的字样。
几分钟后
[系统提示:您收到一条新私信。]
有栖川润准备下线的动作缓了缓,她移动鼠标点击阅读私信。
原以为是哪个不清楚情况的后援团团长发来的询问,孰料跳出的是陌生的用户名。
忍足后援团的?
她记得只有忍足后援团的团长北原规定了用户名的取名格式是oari_
哪个成员竟然真的越过团长,直接咨询她?
这么不会做人。
有栖川润顺手点开用户资料,不意外地发现是新注册的用户。
粗粗地扫了一眼这位的私信,为她略带质问的语气皱了皱眉。
[学姐,冒昧地问一句,您应援的对象真的是迹部会长吗?
---oari_j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