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然回了家。
他的家在一个破败家属院的六楼,那是他爹留给他的。
自从记事起,郑浩然就没见过他爹,也没见过他妈,他是由一个孤苦老人养大的。论年纪,那老人是他的爷爷,可那老人异常的奇怪,并不允许他叫爷爷,反而称他为少爷。
真是搞笑,有他这样一周吃不了一顿肉的少爷?上学住校,别人一周都有一百来块的生活费,最不济也有六七十块,而他号称郑少,一周只有三十块的生活费。
每天,除了馍头咸菜还是馍头咸菜,最好的一顿中午饭,不过是方便面,而且是价值几角,最次的那种方便面。
郑浩然十七岁那年,老头死了,给他留下十万块钱的遗产。他本打算用这笔遗产过几日真正的少爷生活,可想到今后要想过上好日子,顿顿有肉吃,便得好好学习,只有考上大学方能找到好工作赚到过好日子的钱,而大学的学费又不便宜,于是紧巴着继续过穷日子,等四年大学上完,遗产也花得差不多了。
这次回来,郑浩然本想将家里这所旧房子卖掉,拿了钱去大城市付个首付买套小房子,再找个好工作,从此过上白领生活。就在他收拾房间,准备卖房事宜,却找到一封遗书,是养大他的老人留下的。
遗书写了两大页,翻来覆去讲的是同一件事。千叮咛万嘱咐,这套房子千万不能卖。房子留着,将来郑浩然的父母才可能找到郑浩然,房子卖了,只怕一家人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
郑浩然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也就没有亲情可言,相反还十分憎恨父母。凭什么,别人都有父母他没有。凭什么他们生了他却不养,将他丢给一个老人,从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本不想理会这封遗书,继续卖他的房子,可当他把房子收拾妥当,又换了主意,不准备卖这套房子。他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父母,会在他幼年的时候将他弃之不顾。
老人说,郑浩然这个名字是他爸给他起的,是寄希望他能正气浩然,锄强扶弱,平天下不平之事。他还要看看,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为什么却干出弃他不顾这样的事来。
躺在自己的床上,郑浩然把那张名片又掏了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
大侠方唐?名片是那个糟老头子给的,这么说那个糟老头姓方名唐喽,可“大侠”二字是什么意思?
在郑浩然心里,能配得上“大侠”二字的,通常都是虎背熊腰的铮铮铁汉子,凭那个糟老头子的尊容,完全跟大侠不搭调嘛。至于方家街他也知道,是他所居住这个小县城有名的老街,似乎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以前,呼朋唤友的,也曾去游玩过无数次,但从未留意过门牌号。这,方家街十七号在什么地方?不过,他也不为地址担心,只要有门牌号,总是能找得到的。
迷迷糊糊,郑浩然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他洗了把脸,下楼随便吃了点饭,溜达着朝方家街的方向而去。正如他所料,每户人家大门前都有门牌号,顺着门牌一路找下去,当站在方家街十七号门前,他不免有些吃惊。
旁家的大门都是两扇朱漆的木门,这家的大门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旁家的门口都有四五米宽,这家的大门不足一米,人长得稍胖一些,便得侧着身子才能进入。
在郑浩然的印象之中,凡大侠不能说大富大贵,但也总得是小康之家。此家门槛这么狭窄破败,哪是大侠应该住的地方。他更觉得方唐这个糟老头子根本不可能是个大侠,更不可能传他武功,当即打了退堂鼓。不过他怀惴武侠梦,昨夜睡梦之中还梦到自己身怀绝世武功,锄强扶弱,快意恩仇,被平头百姓赞扬传颂,那种感觉是何等的美妙。他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方唐是不是大侠,能不能传他武功,总得进去瞧上一瞧,也免得将来后悔。万一人不可貌相,方唐真是身怀绝学之辈,他的梦想不也实现了。
门上有个电铃按钮,他伸手按了两三下。也不知是不是门铃坏了,里边根本没有反应。他伸手去拍铁门,才拍一下,铁门“吱”的一声,开了一道缝。
郑浩然自嘲一笑,道:“原来门没有锁。”他摇了摇头,又暗道一声:“似这等破落的门户,里边又会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贼都不愿进来,哪有上锁的必要。”他推开了门,移步走了进去。
方家街是条有年数的老街,凡这种老街一般都是四合院式的建筑,里边有庭院,有的甚至还有回廊花园。进了方家街十七号,里边既无庭院,更无回廊花园,只是一间比门略大的小屋。靠左的地方摆着一张木板小床,靠右的墙边摆着做饭的家伙什,中间有张吃饭的小桌,顶头墙上挂着一副画。
这是郑浩然意料之中的事,倒也不怎么失望,只是屋里没有人,想来方唐去吃早饭了。
为了避嫌,免得屋里少了什么东西,方唐怀疑是他所为,郑浩然本想退出屋去等方唐回来。又一想,屋里根本没有贵重的东西,他也毋需避嫌,便决定在屋里等。为了打发时间,他走到那幅画前观瞧。
画是一副焦墨山水画,用笔用墨都十分老道。郑浩然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画里的山势严峻,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他将画大致扫了一眼,见画下边有两间草屋,屋前有个老者背对而立,仰首看着山势。虽看不清那老者的脸,从背影来看,像是方唐。
郑浩然暗自嘀咕一声:“这糟老头子也真够自恋的,挂副画还要把自己也画进去。本来这副画挺好的,多了他这个糟老头,意境一下全毁了,也不知是哪个画家所绘。”他又移目去看落款,先是看到“华山天险”四个字,然后便看到一行小字,有天干地支的纪年,还有画家的名号。
他将画家的名字轻轻念了两遍,暗道:“侯艳敏,看来是个女的。从没听过她的名号,看来不是个有名的画家。也只有这种不出名的画家,才会同意方唐的无理要求,把方唐画进画里。不过,画还是画的挺好,只是里边有个方唐,大煞风景!”
这时,铁门发出“吱”的一声响,郑浩然还道方唐回来了,转身朝门口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