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到了一间极精致的女子闺房,躺在一张极华美的床上。她忍不住呼唤,“这里有没有人?”
没有人,没有回应。她呼唤的声音也不大,因为她根本还没有力气。
公孙大娘咬着牙,恨恨道,“陆小凤你死到哪里了……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死在我手上的!”
突然间,帐顶上一样东西掉下来,掉在她身上,竟是条蛇。公孙大娘平生最怕的就是蛇。她的脸已吓得发绿,却还是不能动,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条蛇在她身上爬。她想叫,却已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眼见着这条蛇已快爬到她脸上,突然间人影一闪,一个人出现在床头,轻轻伸手一挟,挟着了这条蛇,摔出窗外。公孙大娘总算松了口气,脸上已全是冷汗。
这人却正在微笑着,看着她,柔声道,“大娘你受惊了。”
公孙大娘瞪着他,“你……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金九龄点点头。
公孙大娘道,“你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蛇?”
金九龄道,“蛇是我特地捉来的!”
公孙大娘变色道,“为什么?”
金九龄道,“因为我一定要试试,大娘你是不是真的不能动!”
公孙大娘恨恨道,“你们不但给我吃了迷药,还点了我的穴道,这还不够?”
金九龄微笑道,“我一向是个很小心的人,尤其对大娘你,更得特别小心。”
公孙大娘终于明白,“你就是金九龄?”
金九龄道,“想不到你直到现在才认出我!”
孙大娘咬着牙,忽然冷冷地笑了,“金九龄,你千方百计抓我来,是为了一张口供吧?”
金九龄微笑道,“公孙大娘果然是聪明的人。”
公孙大娘道,“你要我承认我就是绣花大盗,承认那些案子全是我做的!”
金九龄道,“不错,只要你肯写这么样一张口供,我绝不会亏待你,否则……”
公孙大娘道,“否则怎么样?”
金九龄冷冷道,“这附近的蛇多得很,我随时都可以抓个百把条回来!”
公孙大娘咬着牙,道,“你怎么知道我最怕蛇?”
金九龄道,“我知道的事一向很多!”
公孙大娘突又冷笑道,“其实我知道的事也不少!”
金九龄道,“你知道什么?”
公孙大娘盯着他,一字字道,“我至少知道真正的绣花大盗是谁!”
金九龄道,“是谁?”
公孙大娘道,“是你!真正的绣花大盗,就是你!”
金九龄静静的站在床边,那动人的微笑已看不见了,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公孙大娘冷笑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在怀疑,那绣花大盗就是你!从一开始,你就打算让我给你背黑锅!”
金九龄道,“就算我真是那绣花大盗,为什么要选上你来替我背黑锅?”
公孙大娘道,“因为我本就是个行踪很神秘的人,谁也不知道我的底细,你无论说我做了什么事,别人都很容易就会相信!”
金九龄道,“就只因为这一点?”
公孙大娘道,“这当然不是最主要的缘故!”
金九龄道,“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公孙大娘道,“最主要的是,我的姐妹中,本就有一个是你的同谋,你想要我替你背黑锅,替你死,我若死了,她就正好将我的地位取而代之,你们用的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金九龄脸色变了变,但瞬即就恢复自然,淡淡道,“难道你已知道她是谁?”
公孙大娘道,“我不会放过那个叛徒!”
金九龄冷冷道,“只可惜那一天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了!”
公孙大娘忽然笑了起来。
金九龄道,“你笑什么?”
公孙大娘道,“你若是回头去看看,就知道我在笑什么了。”
金九龄忍不住回过头,全身忽然冰冷。
陆小凤正站在他身后,静静地微笑。
公孙大娘忽然站了起来,笑意盈盈的模样在金九龄看来却似乎带着无限讽刺。
“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金九龄沉声问道。
“其实你的计划很完美。我也一直以为绣花大盗也许就是公孙大娘。”陆小凤轻叹道,他是真的觉得很可惜,为什么金九龄要做这样的事情呢?万一被揭穿了,他势必会身败名裂。
“那你为什么会跟公孙大娘串通起来设计我?”金九龄不解,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
“你不该让蛇王派人掳走薛冰,更不该对薛冰下手。”陆小凤道,“很不凑巧的我们这边还有个喜欢在自己制作的药里加入追踪香的花弄影,而她恰好在前天送了薛冰一瓶白玉膏。救薛冰的时候,我们从那几个掳走薛冰的人身上得知蛇王曾经跟孟伟有过联络,救回薛冰之后,我又从公孙大娘那里知道了薛冰也是红鞋子的一员,公孙大娘固然心狠手辣,可是她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八妹下手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被人陷害的。而花弄影曾经告诉过我,王府的宝库被盗是内贼所为,她要我去调查这件事里得益最大的人是谁,我调查之后的结果,你金九龄,竟然是这件事中得益最大的人。”
“哈哈,”金九龄笑道,“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可惜我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否则今天便是我赢了!”
“金九龄,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人人都知道我金九龄什么都是第一流的,可是那些东西需要有足够的钱财来支撑。”
“果然如此。”陆小凤道,“金九龄,你束手就擒吧。”
“陆小凤,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金九龄忽然诡异地笑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六扇门的名捕,我若是说你才是绣花大盗,跟公孙大娘相勾结,你说他们会相信谁?”
“所以来的不止我一个啊。”陆小凤双手环胸,笑得胸有成竹。
“什么?”金九龄一愣,忽然脸色大变,通过敞开的大门,他看到屋子外面忽然走进来三个人,由三名各有特色的美貌女子扶着走了进来。
正是常漫天,华一帆,还有江重威。
他们成了瞎子,看不见了没错,但是瞎子的其他感觉总是比别人要敏锐得多,也因此,即使他们站得比较远,仍旧是听清楚了金九龄跟陆小凤的对话。
陆小凤道,“有这三位受害者作证,想必不会有人有疑问的。”
“金九龄!枉你身为六扇门名捕,竟然做出这种事,你真是妄为名捕!”常漫天怒极。
“金九龄,你真是心狠手辣,老夫绝饶不了你!定要你身败名裂!”
“金九龄,我视你为友,可你竟然为了那些珠宝刺瞎了我的眼睛,你……”江重威痛心疾首,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金九龄忽然冷笑,“陆小凤真不愧是陆小凤,真是算无遗漏啊。反正今日我是逃不过了,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说罢金九龄忽然身影一闪,竟是从屋子里取出了一柄似鞭非鞭,似锤非锤的大铁椎。转瞬间,大铁椎已经出手。
这大铁椎实际的重量是八十七斤。一柄八十七斤重的大铁椎,在他手里施展出来,竟仿佛轻如鸿毛。他用的招式轻巧灵变,也正像是在用绣花针一样。这一招施出,竟暗藏着六七种变化,却听不见丝毫风声。
陆小凤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明白,金九龄实在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
他的心念转动极快,动作更快。他脚步轻轻一滑,霎眼间两人已各自出手十余招。
这一战之精彩,已不是任何人所能形容。
江重威、华一帆、常漫天,面色都已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他们虽看不见,却听得见。
华一帆忍不住长叹道,“难怪木道人也常说陆小凤是百年难逢的武林奇才,此言果然不虚!”
常漫天沉着脸道,“但金九龄却更可怕!”
华一帆道,“哦?”
常漫天道,“陆小凤的出手如此迅急,招式变化如此快,但金九龄的大铁椎施展开,竟还能连一点风声都不带出手,这岂非更令人不可思议!”
金九龄跟陆小凤已经转移到了院子中,刀光剑影,深厚的功力与高强的武功令人叹为观止。
忽然,金九龄一把将大铁椎扔向了陆小凤。
陆小凤大惊之下连忙飞腿踢开。
“砰”的一声,大铁椎撞上院墙,落在地上。
金九龄的人却已掠出墙外。
公孙大娘震惊之下正想去追,只听“嗖”的一声,陆小凤已从她面前窜了过去。
常漫天失声道,“好快的身法!”
公孙大娘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我的气力未复,否则我也让你听听我的身法!”她并没有去追。陆小凤既然已去追了,她已不必再去追。
常漫天道,“大娘只管放心,金九龄气力已将竭,轻功也本就不如陆小凤,他逃不了的!”
公孙大娘终于笑了笑,道,“陆小凤的轻功,的确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现在金九龄也已明白陆小凤的轻功,竟远比他想像中还要可怕。他出动在前,又占了先机,可是七八个起落后,陆小凤竟似已快追了上来。
他们的距离本来至少有十丈,现在竟已缩短成四五丈。这距离只要一个起落,就可赶上。奇怪的是,金九龄居然并没有显得太恐慌。前面一片园林,亭台楼阁,花木扶疏。
金九龄突然大呼,“陆小凤才是绣花大盗,快来人挡他一挡!”
呼声不绝,园中小阁里,突然飞出了四条人影,赫然竟是公孙大娘的姐妹,二娘、三娘、青衣女尼和江轻霞。
四个人燕子般飞来,三娘与青衣女尼在前,只听“呼”的一声,三娘手里的长鞭,已卷住了陆小凤的腿。
陆小凤全心全意都放在金九龄身上,竟没有避开这一鞭。三娘反手一抽,他的人就已将倒下。
这时金九龄已掠出数丈外,眼见已逃出了法网。
青衣女尼掌中剑寒光闪动,直刺陆小凤胸膛。
陆小凤突然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夹住了剑尖。
青衣女尼只觉手腕一震,剑已离手。
陆小凤用两根手指捏住剑尖,反手掷了出去。
然而金九龄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即使陆小凤的动作再快,他也势必追不上他了。
忽然,金九龄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青衣如风的清丽少年,与一名面容俊雅的蓝衣青年,已经一前一后封住了他的去路。
清丽的少年盈盈含笑,“金九龄,你怎么能忘了陆小凤不是单独一个人呢?”
金九龄面如死灰,他很清楚,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
这时候,陆小凤已经折断了三娘的鞭子,又点住了二娘的穴道。
公孙大娘及时赶到,江轻霞不解道,“大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孙大娘沉着俏脸,“这就得问老二了。”
二娘抿着唇,冷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大姐,我认栽。”
“二姐?”三娘吃惊道,“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好姐妹,有话好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二娘决然道,“成王败寇,这次是我输了,我认了。”
“只是,求你们放过九龄吧,我愿意代他受过。”
金九龄神色不变,没有因为二娘的话多出一丝动容,“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二娘脸上浮起一个凄美的笑容,“我又岂能看着你死?”
“二姐你……”三娘、江轻霞跟青衣女尼都明白了过来,“你怎么这么傻!”
陆小凤摇摇头,道,“金九龄,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了。”
金九龄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条鞭子忽然卷住了金九龄的腰身,刷的一声将金九龄卷了出去。
几人都是一惊,随即抬眸望去,却见不知何时不远处的树干上坐着一名锦衣青年,略显阴柔的俊美容颜含笑,一双桃花眸潋滟含情,眼角眉梢皆是数不尽的风流邪肆。
他悠闲地坐在一根细细的树枝上,半倚着树干的模样潇洒自在,一只手上面层层缠绕着一条有着精美花纹的鞭子,一只手环住了金九龄的腰身,将他揽在了怀里。
刚才还是一脸镇定即使是走投无路也没有露出丝毫惊慌之色的金九龄此时却是一脸恐慌之色,不住地在青年怀里挣扎,“怎么是你?快放开我!”
青年懒懒地搂着金九龄,笑容慵懒,“你是打不过我的,还是不要反抗了比较好哦,小九龄。”
“小、小九龄?!”陆小凤瞪大了眼睛,那个青年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他有种金九龄是被人逼良为娼的感觉?o(╯□╰)o……
“原来是你。”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花弄影双手环胸,“我说狐狸,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含笑的眼落在了花弄影身上,本就潋滟含情的桃花眸仿佛蕴涵了无限深情,“我想你了啊,鸾。”
“你给我死一边去!”花弄影脸上露出一丝嫌恶之色,“敢觊觎本公子就阉了你!”
“啊拉,这么久没见鸾你怎么还是这么暴力呢?再这么下去你会嫁不出去的哦。”青年貌似好心地说道。
“这么久没见你也还是这么欠揍。”花弄影左手轻抚着洁皙如玉的右手,晶莹的指间有银光闪烁,清丽绝尘的脸庞笑容灿烂如朝阳,“我说,你要是活腻歪了就直说,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本公子不介意成全你,就当是日行一善。”
嘴巴好毒!青年嘴角抽了抽,“不必了。这个世界很美好,我暂时没有去地府跟阎罗王联络感情的想法。”
“我说你怎么跟金九龄扯上关系了?”花弄影没好气道,“你不知道那家伙是死人吗?”
喂喂,虽然人家是难逃一死没错,但是人家现在还活着好吧?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地把人家当死人啊!
“我挺喜欢他的,”青年眨眨眼,“鸾你就网开一面嘛。”
花弄影扫了他一眼,“对你的眼光我一向不报任何希望。不过,也许落到你手里会比直接杀了他更容易让他得到教训,好吧,人给你了。”
青年无奈道,“鸾你这么说很容易让人家对我产生错误的印象的,不要老是这么不遗余力地破坏我的美好形象啊。”
“你有形象那种东西吗?”花弄影嗤之以鼻。
“怎么会没有呢?”青年忽然抽出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折扇,遮住了半边俊美的脸庞,只露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要知道本少爷可是很受欢迎的……”
“好了,你快滚吧,再不走可别怪我改变主意哦。”花弄影挥挥手。
“我先撤了,后会有期了,鸾。”
青年低沉磁性的笑声犹在空气中回响,身影却已经消失无踪,连带着他怀中的金九龄也不见了踪影。
“花弄影,”陆小凤难掩好奇,“那个人到底是谁?”
花满楼也是满腹疑惑,他从小跟无忧一起长大,可谓是形影不离,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无忧还认识那样的人物?
“那个家伙就是个喜新厌旧的花心大萝卜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花弄影随意地摆摆手,“不用在意。”
看出花弄影并不想多说,陆小凤很识相地没有问下去,只是问道,“那金九龄?”
“你放心吧,”花弄影似笑非笑,眼中竟似乎还有着一丝同情的意味,“被那家伙看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逃出他的魔爪的,金九龄被那家伙带了回去,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再作恶的,你安心好了。”她倒是忘了,金九龄虽然心狠手辣,品行不良,但是论起相貌确实算得上英挺俊秀,难怪那个家伙会看上眼了,毕竟,那家伙最喜欢的,就是驯服这些心肠歹毒又不安分的猛兽了。
“陆小凤,这回多谢你了。”公孙大娘走了过来,道,“接下来是我们红鞋子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的。”
陆小凤点点头,正准备和花弄影、花满楼一起告辞走人,天边忽然飞来一只信鸽。
花弄影伸出手让信鸽停在了她的手臂上,取下了信鸽带着的信,边道,“这是我们花家的信鸽。”
本来神色还没什么的花弄影看完来信之后却是神色一变,竟是有些凝重。
“出什么事了?”陆小凤好奇道。
花弄影把信递给他。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花满楼难言担忧。
“叶孤城约西门吹雪八月十五在紫金山决战,西门吹雪已经答应了。”
“怎么会?”花满楼也愣住了。
花弄影扶着额,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她之前是听出了叶孤城有要跟西门吹雪挑战的意思没错,但是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竟然连时间都约好了。
“我要去万梅山庄,七哥哥,你先回百花楼吧。”只能这么决定了。花弄影叹了口气,但愿还来得及。
花满楼点点头,“好,你自己小心。”
“嗯。”花弄影点点头。
于是,解决完绣花大盗的事情,花满楼先回了百花楼,而担心西门吹雪的花弄影则是快马加鞭地赶往万梅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