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只见程青鸾勾唇一笑:“沐贵妃可能眼力不太好吧,本宫不过是觉得袖子有点长,才将一小部分折起来缝在内里而已。难道沐贵妃……看不出来?”
她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将九尾凤纹袖口裁下来,而是将它用胭脂染成与袖口一致的颜色,然后折起缝在内里。
让紫苏去取剪子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为的就是骗过睦宁宫的眼线。
“你胡说!分明是你怕九尾凤纹一事暴露,将袖子裁去的一部分的……”沐贵妃怒瞪着程青鸾争辩道,但话里的底气略显不足,眼睛不时往她袖口看去。
“沐贵妃息怒,本宫是否胡说,由宫女检查一遍即可。”程青鸾淡淡地扫了沐贵妃一眼,坦然的张开双臂。
众人相视一眼,低头皆不敢言语。
确实,如宁妃所言,真相如何,由宫女检查一遍便可知晓。
事已至此,息事宁人只怕会欲盖拟彰,宇文轩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摆手指派了两个心腹宫女过去检查。
那两个宫女领命下去,告了一声得罪,也不看周围各人的脸色,只仔细翻看起衣袖。
袖里光线略缺,但袖口边上摸起来隐隐有针线缝过的痕迹,让人取来针线,挑开一圈缝合的丝线查看,一小截衣袖果然被翻了出来,照着光细看了半晌,两个宫女同时摇了摇头,回禀道:“回皇上,如宁妃娘娘所说,袖子只是缝起一截,上面并无绣九尾凤纹。”
“什么?不可能?!”得知答案,沐贵妃心急如焚,抬头偷看了路梦雨一眼,却见她只顾低头浅酌手中的美酒,心下情急,指着两个检查的宫女攀扯道:“皇上,一定是那两个宫女说谎!皇上……”
“够了!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分明就是你诬告宁妃。怎么?你还要再闹下去吗?”宇文轩怒喝一声,走至沐贵妃面前,毫不顾忌众大臣贵妇在场,扬手一巴掌下去。
“啪!”的一声不仅响彻了整个御花园,就连是一直处于高位的太后等人,也有那么一瞬间愣了愣神。
沐贵妃被打了个人仰马翻,捂着脸匍匐在地,语无伦次地道:“皇上,臣妾……臣妾……”
皇后跟在宇文轩身后,见沐贵妃被打,心里发虚地退了半步,不敢出声援助,眼角余光偷偷看向路梦雨,眸中神色复杂。
宇文轩打了沐贵妃一巴掌还不解气,搂住程青鸾的细腰柔声抚慰几句,大手一挥,正要命人将沐贵妃拖出去,太后却抢先一步道:“且慢。皇儿,今日之事或许是沐贵妃受人蒙骗才不一定,不如先听听沐贵妃的解释?”
“对!对!皇上,且听臣妾解释。”沐贵妃此时像是捉住一根救命稻草,猛磕几个响头哀求道。
宇文轩垂眸看了沐贵妃一眼,见她发髻散落,卑微地祈求自己,脑海里莫名地闪过四年前相似的一幕。
那天在雪枫树下,一身喜服的慕君宁,也是如此没有尊严地跪在地上……
宇文轩眼里掠过一抹不明情绪,手握紧了又放松,终是呼了一口浊气,脸色似有缓和地道:“好,朕且听听你是如何解释。”
沐贵妃一喜,明白此刻便是脱罪的好时机,连忙供道:“是睦宁宫的宫女白芷!是她在千秋宴前向臣妾告发宁妃,偷穿绣有九尾凤纹的服饰,后来可能怕被人发现,便又将绣有九尾凤纹图案的袖口部分裁下。就连那块作为罪证的碎布,也是白芷交给臣妾的。”
听到沐贵妃提起“白芷”这个名字,宴席旁的花丛里突然一阵异动,负责守卫的侍卫厉声喝道:“谁在那里?”说着,快步过去,揪了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出来。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是……奴婢是睦宁宫……白芷……”那宫女被侍卫从花丛中扔了出来,慌乱的跪倒在地上,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出自己的名字。
见白芷紧张的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宇文轩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这时,岳庭海心知不妙,忽然接口道:“是奴才和白芷合谋,诬陷宁妃娘娘的。”说着,那太监跪行至青鸾面前,重重磕了个响头,“宁妃娘娘,奴才和白芷也不过是受人指使才诬陷娘娘的,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程青鸾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岳庭海,沉静问道:“你说受人指使,那是受何人指使?”
“那人位高权重,奴才不敢说……”岳庭海嘴上说着“不敢说”,但眼角余光却若有若无地飘向皇后的方向,碰到皇后的目光,身子明显一颤,忙又低下头。
“位高权重?你这奴才是暗指哀家诬陷的宁妃?”太后冷哼一声,目光在岳庭海和白芷身上摇摆不定,脸上虽带寒意,但眸色却平静如常,隐隐的竟还有几分笑意。
“奴才(奴婢)不敢!”
此时白芷也已经回过神来,和岳庭海偷偷对视了一眼,凄苦地摇了摇头,开口道:“太后慈爱,怎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这一切不过是奴婢所为,求皇上千万不要牵连旁人。”
“你口口声声说不要牵连旁人,这个旁人到底是谁?”宇文轩此时脸色已经铁青一片,目光深邃得如一汪寒潭。
白芷惶恐不敢抬头,但眼睛却偷偷的望向皇后,低声道:“是皇……”
话还没说完,白芷和岳庭海突然浑身痉挛,然后了无声息地倒在地上,嘴角缓缓溢出一股黑血。
见此情景,分明是杀人灭口,而且还是当着宇文轩的面,御花园中的众人心中也是一惊。
西戎并无立皇贵妃,这“皇”字后面,指的很有可能便是“皇后”。
这时,路梦雨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指着皇后道:“莫非……莫非白芷他们所说的人是……是……”皇后这两个字没有说,却比说出来的效果更好。
看着路梦雨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琉璃般的美目惊恐地望着皇后,众人怀疑的目光更深了。
皇后不明白此事为何会牵连上自己,脸色也惊得一下煞白,额间冷汗直冒,对上宇文轩那似要将人凌迟的目光,吓得倒退数步,连忙摇头辩白道:“臣妾没有!皇上,臣妾并无陷害宁妃的理由啊……”
程青鸾淡漠的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猜到此事和太后恐怕脱不了干系。
如果陷害她僭越祖制事成,那后面便无皇后的事。
但若失败,也可将一切推到皇后身上,虽无十足的证据,但只需她在宇文轩心中的地位不倒,便会对皇后疑心,甚至会因此废了皇后。
只要宇文轩废后,那皇后的新人选便有太后操作的余地,此时若再利用家族外力,便可一举将她的亲侄女路梦雨推上皇后宝座。
当真是好计谋!
正如程青鸾所料一般,宇文轩怒视着皇后,一步一步紧逼过去,周身凝起一股肃杀之气,镇压得四周寂静无声。
“说,你到底有没有做过陷害宁妃的事?”宇文轩的语气很平静,但熟悉的人就知道,自他们的王四年前从慕国回来后,跋扈张狂的性子便收敛了很多,尤其在他登基后,语气愈是平静,那证明他的怒气愈盛。
皇后被宇文轩的气势压得步步后退,贝齿紧咬着不说话。她从未见过他盛怒的样子竟是如此可怕,仿佛只要她一句话说错,他就会立刻将她毙命于掌下。
“林潇潇,不要让我问第二次。”宇文轩缓步慢慢走近皇后,隐在龙纹袖子里的手已蓄势待发,只要皇后应下此事是她所为,他便立即出手将她击毙。
路梦雨见皇后被逼得连连倒退,眸中喜色一闪而过,不经意地和太后对视了一眼,掩下脸上的欣喜,装出一副心痛惊恐状。
原本好好的千秋宴,突然死了个宫女和太监,任谁也不会有心情将宴会继续下去的。
但皇上和太后都没有表态,众大臣即使再不愿,也不敢起身离席,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端坐席上,默默吃着眼前的美食,不过一切入口后却变得索然无味。
“皇儿,就算皇后在如何嫉妒,也不致做出此等陷害后宫嫔妃的事。那两人之前能诬陷宁妃,便能再诬陷旁人,说不定皇后也是被他们诬陷的,此事不如押后吧。”太后见事情发展的差不多,开口温言劝道:“毕竟是家事。”
她话里虽说是帮着皇后解围,但用的却是“说不定”这样模棱两可的词语,也就是说在她眼里,皇后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只是碍于面子,以及还有朝臣在侧,先将此事压下罢了。
况且,刚才皇后不是说没有要陷害宁妃的理由吗?嫉妒,便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果然,宇文轩闻言虽怒气稍有收敛,但眼眸中的阴沉之色却更重了。
“皇上。”青鸾冲着宇文轩摇了摇头,此时并非追究下去的时候。
宇文轩知她心中所想,冷冷看了皇后一眼,怒气一甩龙袍从她身旁走过,回到座位坐下。
在太后的暗示下,皇后也诚惶诚恐地坐回宇文轩身边,其余众人也都各自回席。一顿原本奢华无比的千秋宴,大家都没了胃口,很快便草草散场了。
入夜的皇宫,比不得白昼那般繁华瑰丽,反而显得阴森森的了无生机。
千秋宴开始没多久紫苏便悄悄离席,此时归来,手里捧着一件比青鸾去御花园时穿的还要厚的斗篷,为她小心换上,柔声道:“娘娘,皇上已经回落心殿了,不如我们也早点回睦宁宫吧?”
程青鸾点点头,随着紫苏的引领走出御花园,忽然,一阵凉风刮过,卷起了几片落叶,也隐约带起藏在宫门后的一片雪青色衣袖。
她眸色略微一沉,取下一只东珠耳环藏于袖间,低呼一声:“哎呀。”
紫苏闻声连忙往后看,只见青鸾摸着右耳,一片焦急之色。
“娘娘,怎么了?”
“本宫的丢了皇上赏赐的东珠耳环,你快回御花园找找。”程青鸾边故作惊慌,边用眼角余光望向宫门后。
瞧着程青鸾十分紧张那耳环的模样,紫苏不疑有他,留下一盏彩绘手提琉璃宫灯,便飞跑回御花园寻找。
望着紫苏背影消失,青鸾眉心一蹙,身影悄悄一转,很快也消失在原本宽敞的宫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