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娘娘。”
程青鸾回头,却见一个雪青色作儒雅书生打扮的身影,定神细看,认出是之前为她看诊的太医——童楚寒。心里稍稍惊讶一下,脸上扬起一抹闲适的微笑道:“童大人?”
“难得娘娘还记得微臣。”童楚寒对着她躬身施了一礼,“近日太医院忙,不知娘娘可还有头痛之症?”
看着童楚寒幽深的黑眸,淡雅浅笑,程青鸾忽然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她,但碍于宴席上人来人往,实在不宜过多接触,故而随口答道:“只要不忆及往事,便无碍。”
“是么?娘娘,请容臣冒昧。”童楚寒错开一步,在与程青鸾擦肩而过之际,低语道:“忘记,有时候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一如买醉,只能忘却一时烦恼,等来日酒醒,除了徒添痛楚,烦恼之事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程青鸾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蹙眉沉思,童楚寒的话似有所指,如无意外,应该是与她失忆之事有关。
紫苏站在程青鸾身后,方才童楚寒与程青鸾讲的那番话她听得不真切,但他那似含深意的眼神,却让她感到无端的害怕。
“娘娘,皇后的千秋宴快要开始了,先让奴婢带您到席上去吧。”紫苏上前一步,急切的低呼。
就在此时,御花园外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紫苏脚步一滞,但也不顾得其他,连忙跟着御花园内众人一同跪下行礼。
程青鸾回过神来,见众人皆俯首称臣,只有她一人呆站着,来不及多想也准备下跪,但还未屈膝,便被人一手托住,顺势揽入怀里。
“宁儿,你身子还未痊愈,这些礼节就免了吧。”宇文轩唤的不是“青鸾”,而是“宁儿”。
程青鸾怔了怔,轻微挣扎了一下,腰却被揽得更紧了些,她不敢抬头,只好压低声音轻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宁儿,合不合规矩,不过是朕说了算。”宇文轩凑到她耳边轻道,温热的鼻息喷到颈脖上,痒痒的让人有点心乱,“再说了,你是朕的最爱之人,朕又怎么舍得让你屈膝下跪?”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没得皇上指令,没有人敢抬头,但众人都是不约而同脸色大变,就连一向温婉得体的皇后也是身子一僵,笑容凝在脸上有点挂不住。
殿内一片鸦雀无声,皇后有些撑不下去了,抬头轻唤一声:“皇上……”
“平身吧。”宇文轩没有看皇后一眼,却搂着程青鸾的纤腰径直走到上座。那里早有宫人摆好一套新的座椅在皇上坐席的另一侧。
就像是贴心的丈夫一样,宇文轩为她解下披风,扶着她坐好,这才摆摆手宣布开宴。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打扮得清丽无双的女子突然捧着白玉杯走了出来。
莲步轻移,笑颜如花地行至宇文轩面前,柔声说道:“今日是皇后的千秋诞,臣妾路梦雨愿皇上与皇后,恩爱白首,福泽绵长。”她的声音很是柔婉,听起来就像和风细雨一般的舒服。
程青鸾忍不住抬头悄悄打量她一番,那路梦雨穿的是月白色曳地流仙裙,腰间缀着一串璎珞,三千墨丝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绾起,脸颊边的一对珍珠耳环随着她的走动,轻晃着,映着月华摇曳生光。
极致的容颜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玉眸顾盼生情,明明是清浅的一笑,却是带着三分醉意,让人迷醉其中。如此简单的打扮在这皇宫里还真是难得一见,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衬得她更是出尘如仙。
这一身打扮,恍惚间,竟让她有似曾相似的感觉。
皇后听着路梦雨的话,正想要赞赏几句,谁知刚一扭头却看见宇文轩心神皆停留在宁妃身上,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别人,心头难免涌上一丝嫉恨。
她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拉过宇文轩的手,指着路梦雨浅笑道:“皇上,您看雨妹妹今日的打扮,可真是高贵出尘,就连臣妾也看愣了呢。”
不喜被皇后打断,宇文轩斜睨了路梦雨一眼,目光落在她那一身衣带飘飘的清丽打扮上,眼底一抹嘲讽之色闪过,敷衍地饮尽杯中酒,淡然开口:“雅妃,你这一身月白啊……”他顿了顿,指尖轻叩案面,看似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像不太适合你呢。”
话刚落,路梦雨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雅妃?皇上平日都是喊她“雨儿”的,何曾像今日那样,疏离地唤她一声“雅妃”?
感受到周围的人一道道异样的目光,路梦雨有些撑不下去了,捧着白玉杯僵在原地。
“呵呵,梦雨你怎么呆站着不动了?莫非皇儿是在怪哀家在皇后的千秋宴上迟到?”
一把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忽然从宴会末端响起,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着墨绿锦衣的妇人走在前头,仪态十分的雍容华贵,身后站了两列共二十四位宫人,前面六位垂首提着拖曳于地的长摆,其余一十八位则皆手捧美酒佳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红毯上,过往之处官员贵妇皆出行跪下行礼参拜。
路梦雨一见这妇人,美眸一转,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娇弱得让人心生怜惜。
她退到红毯一旁,向着那妇人优雅地施了一礼,娇柔地喊道:“皇姑母安好。”语气里尽是说不出的可怜和委屈。
此时宇文轩也已领着皇后和青鸾从高座走下,俯身恭敬地行礼道:“母后(太后)金安。”
太后淡淡地应了一句,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程青鸾一番,心里暗道: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容颜,而且难得的是,气质竟比起皇后、路梦雨来,更要高贵出尘。难怪皇儿费尽心思也要带她入宫,封作妃位。
收回打量的目光,太后摆了摆手,笑着上前几步,搭上宇文轩的手,半拉半就地将他带回高座。她身后除了六位提长摆的宫人外,其余一十八位宫人迅速退至了两旁。
“众位平身吧,今日是皇后的千秋宴,也是家宴,大家不必拘谨。”太后笑着做了个平身的手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梦雨啊,你也站累了,先坐回去吧。”太后慈爱地笑道,拉着宇文轩手的力道却丝毫都不放松,眼里露出一抹凌厉之色,逼得宇文轩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路梦雨得到太后偷偷递给她的眼色,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如弱柳似的扭着腰肢,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宴会继续。
原本宴会上两旁坐席俱是按位份排好,先是亲王,再是皇宫后院的嫔妃,最后才是朝臣命妇。
程青鸾身为嫔妃,本应坐在右排第三个位置,可宇文轩一来就将她带到上座,而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则由后面的人补上。
但现在上座的位置太后已经坐下,是不可能再让出来的,所以,她在这宴席上,已经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了。
众人一脸看好戏地望着站在中间的女子,他们倒要看看这迷得皇上神魂颠倒的绝色女子,要怎样破解这局面?坐到朝臣后面去吗?那里虽然还有一两个空位,但她身为皇帝的嫔妃,是君,坐到朝臣后面,那置皇家颜面何处?
就在大家盲目猜测不得其解时,程青鸾双目半垂,淡然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被冷落的尴尬与不甘,反而若有若无地露出一抹微笑,淡雅温文。
众人皆被她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所折服,有的老学究已经忍不住不断点头,暗暗称赞,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哪像雅妃,皇帝不过一句话,就委屈得像全天下都亏欠了她似的。
原本坐在位置上,舒服享受着宫女剥给她葡萄的路梦雨,感受到一道道射向自己的鄙夷之色,心里顿时一愣,双目如淬过毒的刀子一般,刮向程青鸾。
太后此时也发觉不妥,脸上和宇文轩聊着家常的笑意也少了几分,她将目光扫向依旧站的挺直的程青鸾,虽然不满,但也不得不在心里叹道:既不示弱,也不逞强,果真聪明。
“怎么没有人安排位置给宁妃?你们这些奴才是怎样干活的?”太后半真半假地呵斥道,但话里却暗指程青鸾僭越,妄图与帝后并肩,这才得了如此尴尬的下场。
路梦雨见机也连忙起身,走了出来,轻柔道:“皇姑母不要生气,梦雨身后还可以安个座位,反正我俩同为姐妹,想必宁妃姐姐是不会介意的,对吧?”
虽然路梦雨这一席话表面看是为程青鸾解了围,但实际上却是在暗讽她惹怒尊长的同时,也在逼她在众人面前向自己低头,俯首称小。
“那是当然……”程青鸾接过话,嫣然一笑,“不过既然是姐妹,又何必分彼此呢,共用一桌便是了。”
路梦雨一听,俏脸顿时一黑,那宁妃还真当自己是她的姐妹,不过是一个顶包了丞相二千金的贱人,凭她,配吗?
见她小脸垮下,程青鸾更是走近了一步,笑得娴雅:“难道雅妃妹妹不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