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直南下,一日天黑前到了一座台伯河岸边离凯里只剩半天行程的小城。
提比略首攻失利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斯巴达克斯的胜利所制造的轰动蔓延在坎帕尼亚平原的每一个角落,更多的奴隶和潦倒的农牧民相继投奔而去。
但他们听到的消息也不尽然都对斯巴达克斯有利。
唯恐斯巴达克斯会打到家门口去的罗马元老院失望与克拉苏的撤军决定,正在挑选合适的人选前去增援。
林平之换下了乔装,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宽阔的广场上,市政官正在进行安抚市民的演说。
中原的官员绝不会出来抛头露面干这些事,但实际上他们高高在上的本质并无不同。
林平之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原理广场,因为他熟知这类活动,最后都会以受罚奴隶的惨叫和人们的喝彩作为结尾。
他反感那些乱哄哄的噪声。
他们一行人经过奴隶市场时看到浓妆艳抹的贵妇们摇着精致的扇子抱怨奴隶的价格居高不下,妩媚的目光从那些骨瘦如柴的待售俘虏们转移到高大英俊的甘尼克斯身上。
“如果能买下他我倒是不介意花多少钱。”她们躲在扇面后对着毫不掩饰地对着甘尼克斯品头论足窃窃私语,随后默契般相视一笑。
林平之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太清楚甘尼克斯对异性的吸引力了。这个暴力血腥的种族无比崇尚力量,像自己或景宣这样一眼瞧去弱不禁风的模样她们根本不屑一顾,而甘尼克斯那无论是那和脑袋差不多大的上臂肌肉还是骜然大物都足够引人侧目,并且那对他有同样的致命吸引力。
“也许你应该让侍女去打听他的背景问问是否愿意为你们家效力。”她们互相出着主意,另一人遗憾地叹气,“我想还是等到下一批奴隶来了再说吧,希望庞培带回来的俘虏不会这么让人提不起兴趣。”
甘尼克斯瞥到林平之的神情,嘴角一扬飘着嗓子哼道:“有人吃醋了。”
“无聊。”林平之看着一波奴隶被买走,又一波被带上来,他的眼神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脸色变得沉郁。甘尼克斯注意到他的变化,几乎立刻猜到了对方的心思,“我为我做过的事道歉。”
“什么?”林平之转头看他,甘尼克斯靠近他的脖子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瞅他:“伤你的心,伤害你的同时还觉得是在保护你。”
林平之一下子觉得血都往脸上涌,他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的时候说这个。
“够了。”他低声制止他,然后动身追上景宣。
“你还在生气?”甘尼克斯的疑问没得到回答,于是只能跟上去。
这时一顶白轿子停在街道中,里面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引起女人们低低的叫声。那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强壮,多金,雪白的袍子披在焦糖色的皮肤上,让人不住联想那结实的触感。他站在那里,双眼炯炯有神,像一个高贵的战士。
“西庇阿?”景宣低声脱口而出,那个衣着体面的男人也发现了他,满面笑容地快步过来道:“见到你真高兴,景宣。”他一下就看到了林平之,“你的新朋友。”
西庇阿对赛里斯的痴迷就像他父亲对希腊的沉醉一样有名,景宣失笑地提醒他:“他是我新雇来的护卫,而且已经心有所属。”
“哦,这真不错。”西庇阿的目光移向甘尼克斯,意味深长地问:“他也是?”
景宣点点头,然后挂起笑转移话题:“所以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不在罗马好好放假跑来这里?”
他浑不在意地说笑:“你知道我的母亲,她总不希望我在花街柳巷里流连或者和三教九流打成一片,所以在有人告状说我玷污西庇阿家族神圣的血统之前我选择另选良地。”
西庇阿?林平之觉得这是个分外熟悉的名字,随即他很想想起来那是曾经巴蒂塔斯家想要利用自己巴结上的一位贵族。
一位极有权势的罗马贵族。
“我想在这里置座宅子,现在有空就提前过来看看。”西庇阿望着景宣,“哦,你们有住的地方吗?”
景宣笑道:“没有,不过我想现在有了。”
他们驱车到了西庇阿挑中的宅邸,那很大也很空旷,有最典型的漂亮拱顶和鲜艳的壁画雕塑。甘尼克斯借去整理行囊和林平之离开,他总觉得西庇阿的眼神分外精明,他们最好闭紧嘴尽量别在他眼皮底下转悠。毕竟那可是个罗马贵族,而他们是斯巴达克斯的同党。
“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简陋,不过用不了多久能工巧匠们会将这里装饰一新。”西庇阿得意洋洋的自谦听上去更像是炫耀,“务必委屈你将就几天,我向你保证你会成为第一个被邀请的贵客。”
“我对此感到十分荣幸。”景宣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感谢了对方的殷勤:“已经够好了,沃尔图。”
西庇阿挑挑眉,高壮的身躯迫近:“我想你在留爱沙城呆了那么久,应该很想念舒适的生活。”
景宣眼神微变,不动声色退了一步,西庇阿于是拉开距离,找了瓶酒亲自倒了一杯递给他:“这没什么,景宣,只要你别再掺和进去,罗马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
“我当然不是,沃尔图。”景宣叫着他的名字,看到对方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柔和,“我非常清楚罗马的明正典刑,我只是个商人。”
……
外面白雪皑皑,宅邸的室内却很温暖,女奴们烧热了水,热气将平滑的青砖烤得温暖,即使赤脚走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寒冷。
甘尼克斯站在门外和另一个年轻的侍卫聊天,不久后他回到房间里,林平之正在翻书看,见到他进来抬了抬眼睛问:“打听到了什么?”
“他是克拉苏的侄子,说最近罗马的东西两方一直战线吃紧,赛多留独立起义和镇压本都国王侵略亚细亚行省的事情让罗马国内兵力空虚,根本分不出多余精力对付斯巴达克斯,尽是好消息。”
他们俩都松了口气,甘尼克斯走近他,看了眼那本书:“什么时候你还学会了文字?”
“没有,只是看看地图。”林平之把书往他那边挪了挪,甘尼克斯咳了一声,“我们没有文字,亲爱的,也没有学习罗马人文字的传统。”
“抱歉。”书本被扔回桌上,甘尼克斯耸肩:“别在意,我去找些酒,一起来吗?”
地下室里的酒窖大得不像话。甘尼克斯小心地拿着烛台下去,他的弯着腰才能不碰到头顶的砖块。
“小心点,林。”这里的楼梯又滑又陡,他刚提醒完林平之就差点滑了一跤。甘尼克斯单手撑住他,“你就从来不肯乖乖听话是吗?”
“只要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但甘尼克斯已经听不进去了,他面前几乎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罐,他高兴地咧开嘴,蓝色的眼睛跃动着火光,把一个有细长脖子的酒瓶扔给他:“接着。顺带一问,酒在你们那里该怎么说?”
林平之教了他那个音节,甘尼克斯快速重复了一遍,然后舒畅地点头,“挺简单,看来以后有着落了。”
酒鬼。
林平之毫不意外那是他学会的第一个汉字。他拔了瓶塞仰头灌了两口,味道还不赖,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唇齿间泛起丝丝清甜。
“尝尝这个,这个更好。”甘尼克斯哈哈笑着,凯尔特人喝酒的习性实在糟糕,在他眼里没过关的可怜酒罐都被摔在地上,酒窖里很快变得一团糟。林平之开始忧心被发现后要怎么收场。
“甘尼克斯……唔……”
甘尼克斯用酒截断了他的话:“别愁眉苦脸的,小家伙。”
“咳咳——混蛋,甘尼克斯!”林平之喝得太急被呛得脸通红。甘尼克斯似乎有点醉了,他可能到对方笑着的尖锐的虎牙和深深的酒窝,“这个用赛里斯话要怎么说?”
他们倒在地上,甘尼克斯一胳膊扫开那些碎片,压在林平之身上。
“在那之前或许你先教我些别的,比如嘴唇怎么说?还有下颌、脖子、胸膛……”
“嗯……”林平之躺在地上,甘尼克斯细碎地吻比浸湿了后背的酒水还要令人灼热,他勉强使自己不要那么快沉迷在本能中,喝过酒的嗓子变得低哑干涩:“说真的,甘尼克斯,你真的打算和我回中原、我是说赛里斯国?”
“是啊,当然,我十分确定。”甘尼克斯抚摸他的脸庞,微醺的酒意将耳边的低语浸染得迷醉而动听,“我爱你,林。”
林平之的心脏就像被瞬间击中,被潮水涌过,被烈焰炽烤,他以为直言爱意很难,但此刻却水到渠成,他将对方的手掌盖在胸膛,低喃:“我愿与你共此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加班导致日夜颠倒所以更新时间会更加不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