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和海盗的声音在里面交谈着,寂静之下景宣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你是罗马人,所以你找上我是为了什么?”海盗惊讶的声音微微有些高,他听见凯撒提醒他小点声,然后承认道:“是的,你是聪明人,就算把我暴露出来他也给不了你什么好处,但罗马贵族可以允诺你的任何要求。”

  “我要怎么相信你?斯巴达克斯刚把罗马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斯巴达克斯不会永远那么幸运,他命运的尽头必是万丈深渊。”凯撒充满信心地说服他:“难道你一生都只追逐区区一个市政官的蝇头小利?只要这次战役胜利,我想克拉苏绝不会吝啬对待有功之臣。”

  短暂的沉默后海盗已经决定了立场:“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很简单,我需要你的船作为掩护。”

  他们的声音徒然压低,景宣再听不见有价值的内容,随即离开后院。

  此时的前庭中正在进行一场所有角斗士都相当熟悉的娱乐竞技,不同的是这回是他们充当了观众。

  “上啊!你个娘娘腔!杀了他!”

  “谁赢了这个面包就归谁,用点劲儿吧软蛋!”

  “蠢货!砍他的脑袋!”

  两个士兵俘虏被情绪高昂的奴隶们围在中间,他们穿着战甲,拿着应该用来消灭奴隶的剑盾,颤抖着,迟疑着,为了一块能活下去的面包,被迫自相残杀,被这些曾经他们视为蝼蚁的贱民作为取乐的玩物。

  景宣绕过那些人在林平之身边坐下,场中的个都已经告一段落,两名互相争斗的士兵有志一同地齐齐聚歼冲向奴隶,随即很快为他们的不自量力付出了代价。

  妮维雅手起剑落,两个士兵几乎毫无反抗就应声而倒 。她叫人将尸体拖走,随后另外两个俘虏被拉上来开始下一组比赛。

  林平之恍然回忆起他初来乍到之时,在那座曾经的大竞技场上无数观看角斗士表演的罗马民众们也是这样一幅狂热的景象。身边的景宣神情淡然,林平之问道:“景兄似乎对这些习以为常”。

  景宣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听到林平之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醒过神颔首道:“确实看过数次,场面无异于集市观邢残忍至极。我曾因生意参加过不少宴会,罗马人对待奴隶的花样数不胜数,与之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虽心下同情却非我能改变之事。”

  景宣顿了顿看向林平之:“平之,我倒是好奇你怎会独自一人在这蛮荒之地闯荡。”

  林平之一愣,随即显出点笑意,问:“景兄可信鬼神之说?”

  “虽未曾见闻亦存敬畏之心。”

  “我便是在家睡了一觉,再睁眼醒来已身在此处。”他的口气半真半假,景宣便也附和着道:“如此奇遇倒叫我羡慕。”

  “又不是仙山蓬莱,有何羡慕之说。”

  景宣哈哈笑道:“若处处是衣食富足的仙境,我这生意可如何做得?”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盖过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转头看去,场中已经分出胜负,那名士兵将他的武器对准了同伴的胸口却迟迟下不去手。

  “不……”处在生死一线的士兵颤抖着开口。

  “看来他还不想死,谁来教一下他该怎么求饶?”

  随后那名士兵被奴隶摆弄着举起食中两指,就像真正战败的角斗士那样向观众请求活命的机会。

  “杀了他!”奴隶们喊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提比略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在这时疯了一样大喊道:“你们这群下贱的畜生,我以我的荣誉发誓罗马的铁骑早晚会将你们挫骨扬灰!”

  舒适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克雷斯慢慢走到他面前,可怕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生吞活剥撕成碎片。甘尼克斯提起警觉,随时准备拉住容易冲动的克雷斯以免他真把人杀了,嘴上警告道:“别忘了他还有用,克雷斯。”

  “只要留口气就行了。”他们早就想拿这个罗马少将出气,克雷斯冷冷开口:“我会给他一点优待。”

  甘尼克斯扫了眼四周为这个提议欢欣鼓舞的奴隶们皱眉,斯巴达克斯和艾力贡不久前亲自去了克拉苏的军营,比起他的制止,奴隶们显然更喜欢克雷斯的做法,对罗马人以牙还牙。

  他们各退一步,让妮维雅亲自对付提比略,甘尼克斯则紧盯着防止那小子就此命丧黄泉。

  尽管饿了好几天,提比略的实力仍然和妮维雅旗鼓相当,他褐色的眼睛一边提防着妮维雅的攻势,一边偷偷观察着周围,随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林平之身上。

  感觉到杀气的林平之抬眼看去,只见提比略猛然发力砍伤妮维雅,随即使劲浑身解数将武器对准林平之,锋利的剑刃笔直冲他而去。

  “林!”甘尼克斯脸色突变,长腿一个跨步冲过来拔剑迎上去,长剑立时改变轨迹,叮的一声飞入墙壁。

  提比略立刻被踢倒在地一顿胖揍,甘尼克斯狠狠揍完尤不解气地欲捅他两刀,他刚看准了提比略的胳膊,一声威严的质问在门口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斯巴达克斯和艾力贡等人相继跨进门,视线一环就知道他们又趁他不在做了什么好事。

  “把他们都重新绑起来。”他盯着克雷斯冷冷地命令,后者也嘲讽似的哼了一声,“我都快怀疑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了。”

  克雷斯的态度和他们泾渭分明,斯巴达克斯再怎么解释也是浪费口舌。他看到甘尼克斯和林平之快不上来关心地问道:“进展如何?克拉苏怎么说?”

  斯巴达克斯的面部肌肉随着微笑舒展开,“克拉苏答应了撤军的交换条件,只要提比略毫发无伤地回去——我想他不会在自己儿子身上玩什么花招。”

  “所以这些士兵留着也没用了?”克雷斯也很高兴,斯巴达克斯不打算扫大家的兴,“你把他们做成粮食我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你是个英雄。”甘尼克斯由衷地为斯巴达克斯感到骄傲:“既然不必受罗马人的威胁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按老计划翻过阿尔卑斯山,在山南高卢大家各奔东西远走高飞。”斯巴达克斯看着他们俩:“你们呢?”

  “我想会和林一起去赛里斯国。”

  斯巴达克斯点点头,目光在林平之的脸上短暂的停留:“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你去帮景宣准备马车好吗?”林平之对甘尼克斯道,将他打发走后看向斯巴达克斯,后组合觉察到他有话要谈,问道:“你想说什么,林?”

  “我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甘尼克斯为什么忽然就改变了主意,据我所知他不是那么摇摆不定的人。”他非常敏锐地感觉到甘尼克斯在他醒来过度的温柔和保护,他不是第一次受伤昏迷,甘尼克斯也从没表现得这么奇怪过。

  斯巴达克斯叹口气,然后道:“你在码头晕过去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呼吸,甘尼克斯抱着你浑身发抖,我们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就这么离开了。”

  停止呼吸?林平之怔怔的,他一点关于此事的记忆都没有,在醒来后甚至还庆幸这次使用辟邪剑法的反噬比上次轻微得多,原来事实却是这样。

  “克雷斯、艾力贡、我、还有你,从巴蒂塔斯家一起逃出来的只剩下我们四人了。”斯巴达克斯结束了对他来说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这可能将会是最后一次这样和这个赛里斯人面对面,听到这话后黑幽幽的眼睛蓦地变暗。

  在这一刻斯巴达克斯非常笃信地肯定他们在想着同样的回忆,训练场,黄沙鲜血,相继死去的友人,夜晚大雨中翻过墙壁的人影,以及他们彼此间最那一次亲密的接触时那张惊慌愤怒的脸。

  斯巴达克斯遗憾地发现他还真没给对方带来什么值得留恋的记忆,随后他向对方叮嘱道:“路上小心,保重。”

  “保重。”

  斯巴达克斯目送他离开,克雷斯在旁边淡淡道:“甘尼克斯是个逃兵。赛里斯国,听上去多么令人神往,你其实也恨不得跟他们一块走吧,斯巴达克斯,看着他们爱的死去活来你一定不好受。”

  “克雷斯!”斯巴达克斯恼怒地打断他,但对方并不停口,“我真怀疑曾经那个发誓替妻子报仇杀光罗马人的战士哪儿去了,就在眼前这个懦弱的毫无斗志的人身体里?”

  “我尊重任何一个同伴的意愿,我希望带领所有人获得自由,也不会阻止你为荣誉而战。”斯巴达克斯坚定而又心平气和地说道:“甘尼克斯不是逃兵,他只是终于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斯巴克达斯想,为爱而战和为爱而止,并没有哪个更加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