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运气太差,我被那家伙当场抓住了,他叫来士兵把我一路拖到广场处刑,这时候赛里斯恰好出现付了钱,所以我们最后满载而归。”
“神明什么时候把运气施舍给我们了?他们永远站在权贵的一边。”
“别对诸神不敬,巴尔卡。”皮洛斯紧张地制止他:“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敷过药后的巴尔卡伤势恢复得很快,他温柔地亲吻为了自己遍体鳞伤的男孩。一般这时候林平之只能目不斜视把那边的旖旎柔情当做空气,然后和甘尼克斯大眼瞪小眼。
甘尼克斯的那块报酬全都借由唯一能够自由行动的皮洛斯变成了他壶里的酒,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边,酒意在他漂亮的蓝眼睛里酝酿出深深浅浅的蓝色,就像暴雨前的天空,多变而深邃。
他和巴尔卡似乎相识已久,林平之也终于从巴尔卡的描述中想起了他是谁,甘尼克斯,巴蒂塔斯家族的第七代角斗士冠军,传说中的竞技场之神,唯一在竞技场上获得自由的角斗士。
听起来真是足够威风八面,万众瞩目的。
林平之有幸目睹了那柄象征他自由之身的木剑,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甘尼克斯打败对手的名字。他没有见过甘尼克斯战斗的英姿,因此别人说得再神乎其技也不管用。但他至少能确定对方愿意留下不是性格使然就是心里发虚,但林平之现在明显更倾向于前者了。
“现在外面怎么样,皮洛斯?”林平之正想问这个,对方已经先开口。
“民政官在广场上做了演讲,军队在城内每个角落巡逻,也许很快就会开始搜查输水道。”
“这可真够严重的。”甘尼克斯接口,林平之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他一露出恼怒的表情对方就笑得更加刺眼了。于是林平之看向皮洛斯:“你们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皮洛斯点点头:“为了躲避巴蒂塔斯追杀的无奈之举。他之前答应我赎身,可我刚刚下山他的侍卫就想要杀死我。后来我跳进河里,他们可不知道我是个水下好手,我可从没像那个时候那么感激排水道的味道。”
“巴蒂塔斯是个天杀的伪君子恶棍,我和皮洛斯忠心耿耿,他却暗下毒手置我们于死地。”
“别惦记着报仇巴尔卡,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好。”
“不,我不能这么算了。”回想起宴会上被迫喝下淫|药强逼与斯巴达克斯交欢的情形,林平之的脸色变得冰冷阴寒,眼底的仇恨和狠毒让注视着他的甘尼克斯眼色一沉。
当夜月上中天之时,林平之来到地上,独自一人穿梭到城门边,随即他发现皮洛斯所言已算轻描淡写。
六尺厚的城墙足有两丈高,设有两层拱形哨口,每个哨口都有士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林平之按原路返回,夜幕下一个人影等在那里,他小心地缓慢地走过去,匕首藏在手心里。
那个雕像一样挺拔的人影忽然开口了,然后林平之注意到那双眼睛——他似乎总是先看到那双明亮得即使黑暗也遮不住的眼睛。
“晚上好,夜猫子阁下。”
林平之放下警惕,然后又冷起脸:“你在这里干什么。”
“感受卡普亚的夜风。”甘尼克斯看到赛里斯人似乎撇了一下嘴,长发擦过他的胳膊,“或者明天在广场上仰视钉在十字架上的你。”
“我不是奴隶。”林平之反驳,他本可以无视,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跟甘尼克斯较劲儿。
“噢,那太幸运了,庭会给你一个月时间在去侍候诸神之前摆脱处男之身。”
赛里斯人比他想象得还要内敛,尽管他知道那家伙一定气得不轻,但他只是拿那双注了月光似的黑眼睛往上瞥自己:“下来。”
林平之脱下长袍呼了口气。甘尼克斯见过很多搔首弄姿以色事人的男宠,赛里斯的姿色不下于他们,但他似乎受过某种独特的教养,走起路来就像清风,举手投足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得体。
“别再出去冒险,现在即使是贵族出城都要仔细检查马车才会放行。”甘尼克斯道,他们的声音把另外两人也吵醒了,皮洛斯睡眼惺忪地看他们:“发生了什么?”
甘尼克斯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只有一个人不会。”
巴蒂塔斯。林平之心知肚明。
在卡普亚的军队把爪牙伸向输水道之前,皮洛斯和行动不便的巴尔卡先出城安顿,而林平之和甘尼克斯悄悄离开那里朝巴蒂塔斯公馆出发。
“巴蒂塔斯一天后会带着角斗士出发去参加庞贝和卡普亚的荣誉之战,你得想办法藏进他们的马车,随便哪一辆,在出城之前别被他们发现,然后你就自由了。”
“你怎么知道?”甘尼克斯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却对巴蒂塔斯的行动了如指掌。崎岖的山路让两人俱是汗如雨下,甘尼克斯停下来喘口气,然后笑道:“好吧……你只要站在卡普亚的大街上随便抓个会说话的小孩他们都会告诉你这个答案。顺便一说,在这之前你得对你的外貌做点什么。”
林平之顿觉有理,于是他把那头显眼的长发一股脑扎在脑后,脸上用泥巴抹得到处都是。甘尼克斯看得有些啼笑皆非,他仰着上身道:“停下吧,伙计,我收回刚才那句话,长成你这样干什么都是徒劳。”
那座红顶建筑越来越近,林平之觉得甘尼克斯的面色似乎逐渐不太轻松起来。
这里树木的枝叶总是长得很高,果树更加少得可怜。他们得在这里露宿,不能生火引起注意,因此肉食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们的干粮只够两人吃个半饱,甘尼克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他毫无怀疑那么一口塞牙缝的食物对他来说只会适得其反。更糟的是他的酒壶也空了。
没酒,没美女,只有黑漆漆的夜空和一个默不作声的赛里斯人。甘尼克斯这下明白了什么叫自讨苦吃,如果当时他把这个被老二折磨得快死的家伙一脚踹出去,自己现在没准正在哪个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两人隔着一棵树靠在树干上,林平之仰头望着天空,广袤无垠的夜幕和星星点点的亮光总会让他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仿佛还是福州福威镖局的少镖头,骑着他心爱的白马小雪龙和镖头趟子手们上山打猎,直至月上山头才会意犹未尽地带着猎物回家。那时候的星空和此时如出一撤。
“它们真美。”林平之低喃。
“它们是骗子,拿自由当幌子诱惑你为此奋不顾身,等你为此摔得鼻青脸肿自以为得到它之后还是像个婊|子一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你,像看一坨不自量力的狗屎。”
林平之哼笑了一声,轻得像在给人挠痒却让人极度恼火。
甘尼克斯几乎可以想象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会做出怎样可恨的表情,就像个不服大人管教的小崽子。
“天神阁下似乎心有不满。”
他好像很喜欢拿麦莎对自己那档事儿的恭维当成戏谑的材料,甘尼克斯看他明亮的双眼和睫毛的阴影,让他很有种幼稚得想要回击的情绪:“向诸神起誓,你以后可找不到比我更好的。”
他看对方噎得说不出话顿时心情舒畅,肚子都不怎么饿了。
虽是初秋,但卡普亚仍然昼长夜短。林平之和甘尼克斯连夜在巴蒂塔斯家的必经之路上设陷阱,然后躲在灌木荆棘间静静等待。
“来了。”
马车轮子骨碌骨碌地向这边驶来,一共有三辆,还有些驮物的骏马。除了开头那一辆华丽的属于巴蒂塔斯夫妇的车,其他两辆怎么看都装不下太多的角斗士。
“他们只需要带上最好的。”甘尼克斯解释。
那么斯巴达克斯就坐在其中一辆之内。
那个名字在林平之心中激起波澜,微妙的恨意参杂着其他因素令他五味杂陈。
身边忽然草木沙沙,林平之一把抓住想要起身的甘尼克斯问:“你去哪儿?”
“我以为我的任务完成了。”
“你得跟我在一起。”林平之担心他会通风报信,他可冒不了这个险。
甘尼克斯只好又蹲回去。该死的蚊虫已经把他们咬得满身包,他看到赛里斯布满红点的那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盯着那华丽马车的眼神透露出危险的讯息,不由提醒:“别干傻事,小崽子。”
巴蒂塔斯和他的妻子就在里面,那车上除了他们只有一个瘸了腿的阿舒尔,时机再好不过。
林平之想报仇一雪前耻,但甘尼克斯就像会读心术一样看出他的想法,好像连他的遭遇都一清二楚似的:“如果你杀了巴蒂塔斯,他家所有的奴隶都得给他陪葬。”
“凭什么?”林平之只觉得荒谬,甘尼克斯看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法律规定如此。”
马车已驶过眼前,林平之将精神放在当前一把拉紧藤蔓,受到惊吓的马匹把驮着的物品甩脱。他们不得不停下查看。
林平之趁此混乱像只猫般无声无息绕到最后一辆马车,打开后车门窜了进去。甘尼克斯还没来得及陈赞对方的动作之娴熟轻盈,就看到对方已经有打开车门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自己不立刻过去他会先拿自己开刀,他有点无奈又觉得好玩般地瞅准机会也溜到了那马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