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文学 > 都市小说 > 金粉满堂 > 第四章
  吉野太狼通过多次参加外出演出后,彻底打开了他的视野,每当看到观众们群情激奋、看到各类报纸刊物登载演出的报道时,都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同时也更坚定了他宣传反战到底的决心。回到古城收容所后,除定时为日本战俘们做健康检查外,还积极协助王干事们做好收容所里的其他事务,院子里、大礼堂里、食堂里随处都能看到他参与忙碌的身影,大家都说他身上有一股永远也使用不完的劲。

  当黄桑山坡上的野生板栗成熟时,王干事带领马翻译、吉野太狼等几名年轻力壮的日本战俘扛着竹杆、拿着钉锤、带着布袋爬上山坡,跃过沟壑,穿过丛林,来到一株株结满果实的野生板栗树下,看着那一个个长满毛刺高高地挂在树枝头的果实,大家不由好奇,纳闷地想:这真会如王干事这一路上描述的那么好吃吗?

  看到大家一脸犹豫的神情,王干事二话不说,拿过一根竹杆,举起来朝一个略张开口子的毛栗果用力打去,打了几次后,那个毛栗果终于从树上掉落下来,几个日本战俘好奇地围拢过去,一个日本战俘刚伸出手去捡,只听“哎哟”一声,伸出去的手马上缩了回来,大家一看他的手掌里,几根毛刺沾着,大拇指上还被扎出了点血,吉野太狼嘱咐他赶紧用嘴吮一吮。

  “吃板栗可不能心急呀,要慢慢来。”王干事边说边放下竹杆走过来,拿起钉锤用力砸开毛栗果的口子,将包在里面的板栗取了出来,然后递给大家尝鲜,还告诉大家,如将这板栗凉晒干后再用沙子一起放在锅里翻抄,吃起来就更香。

  听王干事这么一说,大家不由点点头,于是分散在各个树枝下,学着王干事的方法开始用竹杆敲打树上的毛栗果,很快地面上就堆积了许多毛栗果,大家纷纷蹲下身去用钉锤砸开,捡起板栗装进带去的布袋里,几个布袋被塞得满满的,大家高高兴兴地唱着歌返回收容所。

  吃晚饭时,桌子上摆着的两碟凉菜引起大家的好奇,吃饭的日本战俘们迟疑着不敢下筷,马翻译走过去,仔细辩认出是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后,当即下筷夹起放进嘴里,边吃边给大家介绍这折耳根和野生芹菜人的好处,既可当菜吃,还能当药用,折耳根具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野生芹菜则能降低血压,还可治小便淋痛、大便出血、风火牙痛等病症,是绝对的养生菜品。

  见其他人还在迟疑,吉野太狼过来带头夹起来吃,刚开始还皱了下眉头,吃着吃着就吃出了味道,于是鼓励大家放心吃,很快碟子里的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就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称赞古城真是个好地方,让他们开了眼界。

  这天,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在一起整理职员室时,无意中翻出了洪顺交给他的那封信,不由得坐下来,慢慢地展开信纸,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看这封信,但每次读着信中的内容,都会让他回想起远在日本的妻子风英,心中充满了惆怅。马翻译转过身来看到吉野太狼的神情,十分诧异,忙走过来询问,吉野太狼低着头把信递给他,马翻译接过来细看完信里的内容,不由得挨着吉野太狼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敬意。

  “能跟我说说你的妻子吗?”马翻译轻声说道。

  吉野太狼抬起头,目光凝视着远方,慢慢地叙述起同风英相识、相爱直至结婚的经历。

  吉野太狼因父母病逝早,从小就历经了生活的艰辛,一边读书一边做着卖报、送早点等各种零活,好学上进的他通过不懈努力考进了早稻田大学医学系,实现了他从小就因为父母病逝而蒙生的学医的梦想,为了完成学业,吉野太狼一边读书一边在大学附近的料理店谋了份打杂的职业,每天下了课就到料理店去打工,一直做到深夜两点钟才回宿舍,获得的收入加上奖学金支撑着他度过大学时光。

  后来吉野太狼时不时地见到一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光顾料理店,每次都是点两份寿司、一份烤鱼和一杯红茶,然后优雅地坐在临街窗前用餐。由于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坐的又是同一个坐位,因此引起吉野太狼的关注,远远地看着她慢慢地吃完后,然后向吉野太狼招招手,等吉野太狼走过去,小心地将钱包里的日币掏出来递给吉野太狼,待吉野太狼找出零钱结完账后,才站起身离开。

  吉野太狼观察到这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也是在早稻田大学求学,因此也就多了份同校情谊,便慢慢地试着同她交谈,得知她名叫风英,原是同一位女同学一起偷偷跑来日本求学,可后来那位女同学的父母追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女同学带走回国,因此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在此。当得知吉野太狼也在这所大学求学时,风英十分高兴,俩人慢慢地熟络起来。

  一天风英又过来坐在原来的坐位上就餐,吉野太狼主动将她的老三样端过来摆在桌子上,风英一见,不由对吉野太狼莞尔一笑,吉野太狼让她先吃着,自己先去招呼其他的顾客就走开了。这时几名喝得醉熏熏的日本青年走进料理店,在柜台前点了餐后,环视一下店里,见到风英一人坐在窗前就餐,便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围坐在风英周围肆意挑逗,还不时发出淫邪的笑声,风英受到惊吓,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被这几名日本青年围住不让走,还伸手拉扯她的裙子,风英不由地叫了起来,吉野太狼端着托盘走出来看到这一慕,放下托盘径直走过来呵斥那几名日本青年,伸手拉着风英走出坐位,那几名日本青年一下转过身来骂吉野太狼多管闲事,吉野太狼大声斥责他们给日本人丢脸,那几名日本青年恼羞成怒,站起来一起对着吉野太狼辱骂并大打出手,直到料理店老板出来报了警,两名警察来到店里了解真相后,将那几名日本青年带离料理店。风英见到吉野太狼的嘴角流出血,便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试,料理店老板让他先回去上药休息,风英便扶着吉野太狼一起走回学校。

  从此之后,吉野太狼同风英成了好朋友,后来又发展成为恋人,俩人一起求学一起外出游玩,晚上风英同吉野太狼一起到料理店打工,看着他俩出入成双结对,料理店的老板很是为他们高兴。

  后来风英因接到父母身体不好的消息后,便告诉了吉野太狼自己要回中国去探视父母,处在热恋中的吉野太狼心里虽然是万分地不舍,但仍为风英办理好回国手续,给风英的父母购买了礼物,然后将风英送往机场,在机场入口俩人相约:待风英返回日本后俩人就结婚。

  谁知这一次分别后,吉野太狼就一直没有风英的音讯,大学毕业后,吉野太狼到了一家医院当上了一名产科医生,每天从事着接生小孩的医职,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娴熟的技艺博得医院的一众女医生好感,纷纷主动找各种借口约会他,却都被他婉言谢绝,因此他成了医院里公认的冷血酷男,每天行走在医院的过道、产房、手术室时都是一付严谨的面孔,行色匆匆。只有回到家后,夜深人静,吉野太狼就会拿着同风英的合影站在窗前遐想,回忆起风英穿着白裙飘逸的神态,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就在吉野太狼陷入绝望之时,却不想风英竟从天而降地回到了日本,一路通过学校、料理店等到处寻找,才在那家医院找到了吉野太狼,两人相见的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吉野太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风英也是眼里满含了泪水,俩人相互直视着,一直相对无言,边上的女医生们都被这一情景弄蒙了,直到吉野太狼快步走到风英跟前,将风英狠狠地抱起来走出医院,大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很快俩人就结了婚,吉野太狼负责在外挣钱,风英则在家里烧饭浆洗,俩人相亲相爱,过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生活,美满而幸福。

  让人想不到的是,中日战争爆发后,吉野太狼同大多数的日本青年一样被应招入伍,吉野太狼作为部队医生随军到中国参战,风英希望同他一起来中国,但却被政府扣留下来,俩人的短暂相聚又变成了别离,分别的那晚,风英依偎在吉野太狼怀里哭成了泪人模样,让吉野太狼肝肠寸断。

  听了吉野太狼的叙述,马翻译忍不住为他和风英的遭遇难过,劝慰他一定要活着回到日本去同风英团聚。吉野太狼含着泪水点点头,同时对马翻译说想去见见洪顺,当面感谢他帮忙把这封信保存下来并交还给他,同时还想去洪顺那里把那件旧衣裳取回来。马翻译立即带他找到王干事,将事情原由向王干事讲清后,王干事爽快地同意他二人一起去。

  灵芝拖着大肚子在家里休养,不再到布店去忙了,店里由洪老板和玉芬打理,洪太太每日在家陪着灵芝,总担心她稍有不适怕有闪失,故前前后后总跟着,让灵芝反倒过意不去。

  马翻译和吉野太狼来到布店,洪老板见到他们心里很是吃惊,担心他们又是来白拿布料的,于是想着法子怎样打发他们。

  “请问你们是来做衣服的吗?”洪老板忐忑地问道。

  “我们不做衣服,是他想要见见洪顺。”马翻译指着吉野太狼向洪老板说道。

  “哦,找洪顺有什么事呢?”洪老板不放心地问道。

  马翻译正要解释,忽见洪顺走了进来,便径直迎上前去。洪顺一见到他俩人,倒是显得十分的高兴,听马翻译说明原因后,便同洪老板打了个招呼,带上他们朝家里走去。

  灵芝见到他们几人一起来,很是喜出望外,让洪顺将他二人迎进屋里,端茶倒水,自己则在洪太太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一番客套后,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说话。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同上次见到时大不一样了。”灵芝指着吉野太狼小心地对洪顺说道。

  “听说收容所里最近发生了许多变化。”洪顺说道。

  “是呀,自从王干事来了后,就对收容所里的各种事务进行了整顿,对日本战俘的管理有条不紊,特别是鹿地亘夫妇的到来,对日本战俘教育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成立了反战同盟,吉野太狼也加入其中,在收容所里又是行医,又是演出,还到了重庆、桂林等地,得到了好多大名人的接见呢。”马翻译笑着说道。

  “哦。”灵芝和洪顺都不由对吉野太狼投去羡慕的目光。

  “所以说,他这是在收容所里获得了新生。”马翻译接着说道。

  吉野太狼不明白他们三人说的什么,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和神情猜测着是在说自己,于是谦虚地笑了。

  马翻译又将吉野太狼他们在收容所的这一段时间情况转告灵芝和洪顺,俩人不由对吉野太狼刮目相看。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把自己从军以来的经历、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受到的军罚以及这段时间的改变等等一一告诉大家,灵芝和洪顺听后深深地同情他的遭遇。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封信的,竟然连我都蒙在鼓里。”马翻译帮着吉野太狼翻译道。

  “这得多亏我们灵芝心细,上次在收容所遇到那位长官,真把我们气得要命,回来的路上本来是要将他那件衣服扔丢的,幸好没扔,还拿回来洗,结果在洗的时候灵芝发觉不对劲,就剪开来看,原来里面藏着这封信。”洪顺说道。

  “你的妻子心好细腻呀,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灵芝赞叹道。

  “她虽然是中国人,却很习惯日本的生活,待人很诚恳。”马翻译替吉野太狼翻译道。

  “她是叫风英吗?我们这里也有个风英,过去曾去过日本,回来一段时间后,又离开了,不知她现在是在广州还是在日本?”灵芝迫不急待地说道。

  “哦,我来的时候太匆忙,也不知道会被派到哪里?不曾问过风英的老家在哪里?”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如果真是同一个风英,那你们可真是有缘份啊。”马翻译笑着说道。

  “你们能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给我吗?也许那衣服上还能找到点什么。”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于是洪顺站起来,按照灵芝的提示,走进屋里去将那件洗干净的旧衣服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几个人拿着翻来覆去地查看,也没找出什么线索来。吉野太狼看到被自己剪得破烂的衣服却被灵芝一针一线地给缝补好,一个劲地向灵芝表示感谢,同时看着灵芝挺着的大肚子,嘱咐灵芝临近分娩的这段时间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如果有什么不适,尽可以让洪顺到收容所去找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后,吉野太狼拿着那件衣服同马翻译一起同灵芝洪顺道别,返回了收容所。

  晚上,洪顺扶着灵芝在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边看书,灵芝还在琢磨着风英的事。

  “从这吉野太狼说的时间来看,同风英是吻合的,可就是拿不出依据来证明。”灵芝自言自语道。

  “这是有点难,风英走时我们正成亲,都没来得及同她道别。”洪顺放下书说道。

  “我有预感,总觉得一定是风英,只是老天要成心捉弄下我们。”灵芝肯定地说道。

  “我看你都为这事着了魔,好啦好啦,快睡吧。”洪顺笑着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经给风英做过一件夏天穿的衣裳,还配有小包和小手绢,明天我到店里去找找,看柜上还有没有那种花布料,如果有,就拿给吉野太狼辩认一下,可曾见过风英穿过这种花布的衣裳,这样一来,不就能确认了吗?”灵芝突发奇想地说道。

  “要是柜上还剩有那种花布还好,万一没有了呢?”洪顺上床熄灯放下蚊帐说道。

  “先找找看呗。”灵芝说道。

  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回到收容所后,将那件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放在床头,想着灵芝洪顺向他提到的风英的事,不觉有些伤感,怪自己粗心,既然要来中国,出发前竟不曾向风英问起过她的老家在哪里,如果真是在古城,也许还能找上门去拜会一下风英的父母,替风英敬点孝心。吉野太狼正在屋里自责时,一名日本战俘跑来叫他过去参加反战同盟成员会议,于是吉野太狼忙从思念的情绪中振着起来,同日本战俘一起走了出去。

  第二天,灵芝不顾洪太太的劝阻,坚持要到布店去,洪太太拗不过她,只好同她一起慢慢地走到布店,洪老板刚好出去办事,只有玉芬一人在,洪太太扶着灵芝坐下,让玉芬帮着灵芝逐个辩认灵芝要找的那种布料,玉芬一块块地理出来,抱过来给灵芝看,灵芝一边仔细看一边回想,却都不是当初给风英做衣裳的那种花布,心里抱着的一线希望落了空。

  随着侵华日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收容所的战俘们日渐觉悟,在鹿地亘的宣传感召下,反战同盟成员们的决心和斗志日渐旺盛,成立的“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和平村工作队”每天都在进行紧张的训练和各种宣传活动,王干事建议工作队拉起一面队旗,号召全体反战同盟成员举着旗帜冲上前线,召唤更多的日本军人从战争中醒悟过来,加入到反战队伍的行列。吉野太狼自告奋勇地担当队旗设计,并建议旗帜交由洪氏布店制作,得到王干事的同意。

  在马翻译的陪同下,吉野太狼带着设计好的图样再次来到洪氏布店,俩人向洪老板说明来意,洪老板连连答应,正准备给他们挑选布料时,只见洪太太气喘吁吁地跑进布店来,说灵芝身体有恙,洪老板忙让玉芬跑去府里找洪顺,吉野太狼看到他们几个人神情紧张,忙问马翻译出了什么事,听马翻译告之后,便急忙让洪太太带着一起朝灵芝家里跑去。

  此时灵芝因腹部剧烈的疼痛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呻吟,吉野太狼快步跑上前,仔细查看灵芝的腹部情况,并用耳朵聆听了一下,凭直觉感到灵芝是要生了,让洪太太赶紧去准备热水、毛巾、剪子,同时让马翻译待在他身边帮忙,便于和灵芝沟通,灵芝正因两个男人在床前而感到羞涩,可加剧的疼痛让她起不了身,此时洪顺赶了回来,灵芝一见到洪顺,便紧紧抓住他的手,忍着疼痛急促地说道:

  “我好怕,你别离开我。”

  吉野太狼看出他们的顾虑,便让马翻译转告他们说:

  “你们放心,我在日本学的就是接生的,现情况危急,不要考虑别的了,让灵芝平安生下小孩要紧,快去做准备吧。”

  洪顺看看灵芝,又看看吉野太狼和马翻译,眼里充满两难的神情,洪老板也赶了回来,听马翻译说吉野太狼会接生,也是将信将疑,眼见灵芝在床上一付痛苦的阵状,此时再去找接生婆也来不及了,于是决定让吉野太狼帮忙接生,洪太太把热水、毛巾、剪子等都拿了出来,洪老板带洪顺走出房间,洪太太则在床前握着灵芝的手,示意她别紧张,不停地用毛巾给灵芝擦试额头上的汗珠。

  马翻译按照吉野太狼的提示,鼓励着灵芝“使劲、加油,再使劲、再加油”,灵芝渐渐放开胆怯,一手抓住洪太太,一手抓住马翻译,用尽全身力气生产。经过一阵忙碌,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孩子终于降生了,吉野太狼用热水将婴儿身上的羊水冲洗干净,用小绵袄包着抱到床前给灵芝细瞧,灵芝睁开双眼,带着疲惫的倦容扭过头来看到自己亲生的孩子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洪太太从吉野太狼手中接过婴儿抱了出来,洪老板和洪顺赶紧接过来看,父子俩都喜不自禁,洪顺走到灵芝床边,心疼地帮她把额前的头发撩开,拉着她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是男孩还是女孩?”灵芝轻声问道。

  “是女孩,像你一样的好看。”洪顺回答。

  “不知爹娘是否高兴?”灵芝问道。

  “高兴着呢,娘一直抱着。”洪顺笑着说道。

  “没想到竟然是吉野太狼帮忙接生的,我都有点害羞呢。”灵芝红着脸说道。

  “没事,他本来就是医生呀,我在上海时也看到过有男医生做接生的。”洪顺安慰灵芝说道。

  两人正说着,吉野太狼、马翻译、洪老板及洪太太都走了进来,洪太太将小婴儿放在灵芝的身边,灵芝慈爱地扶摸着孩子的脸,对吉野太狼说着谢谢,吉野太狼则双手合十地表示恭喜,马翻译高兴地说道:

  “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代表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

  “真是没有想到,我的孙子是由日本医生帮助接生的,还这么顺利,真的感谢你呀。”洪老板说道。

  “爹、娘,快去准备晚饭吧,今天可是咱家的喜日子啊。”洪顺说道。

  “对、对、对。”洪老板和洪太太忙不迭地答应着,一起高兴地走了出去。

  “有了孩子,可不能只是做母亲的辛苦,做父亲的也要帮着学会照顾婴儿。”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向洪顺说道。

  洪顺对此不解,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吉野太狼于是将灵芝生产后的一些饮食起居事项逐一让马翻译转告洪顺,马翻译还说吉野太狼虽是男接生医生,可对产妇月子里的护理非常周到,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随时去找他咨询,洪顺听得连边点头,灵芝也深感受益。

  洪老板和洪太太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因今天出来的时间长,不好再耽搁,但因洪老板一再地挽留,于是盛情难却,留下来匆匆地吃了饭,拿着洪太太煮制的红鸡蛋,俩人同洪顺一家告辞,快步返回到收容所,先走到王干事房里向王干事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王干事看着他俩人手里拿着的红鸡蛋,笑着说道:

  “你们在为中日人民的友谊作努力,我还得表扬下你们呢。”

  “我感觉到吉野太狼和他们家还真是有缘份呢,上次他们提到的风英如果真是古城的人的话,那这份友谊可就更深了。”马翻译说道。

  “我今天原本想再问问的,可遇上灵芝分娩就给忘记了。”吉野太狼说道,马翻译立即翻译给王干事。

  “这样,下次你们去取旗子时,我给你们点时间,让你同他们好好地聊聊。”王干事说道。

  洪顺按照吉野太狼吩咐的注意事项,对灵芝精心的照顾,每日里端汤送水,俩人一起给小婴儿洗澡穿衣,沉浸在初为人夫的喜悦中,街坊邻居们提着鸡、拎着鱼上门来道喜,洪老板洪太太喜得乐开了花,端出煮好的甜酒鸡蛋请大家吃,街坊邻居们边吃边问灵芝分娩的情形,当得知灵芝是由一名日本人帮忙接生的时,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又眼见灵芝月子里恢愎得面红水润,小婴儿长得白白胖胖,乖巧可爱,于是便纷纷向灵芝讨要坐月子的经验,灵芝含笑一一回答了大家的各种好奇。

  经王干事同上级联系,吉野太狼同部分战俘获准成为收容所里第一批上前线开展反战宣传的队员,吉野太狼同马翻译获准一起到洪氏布店来取旗子,洪老板将做好的旗子交给他俩,马翻译忙着付钱,却被洪老板一把拦住。

  “这面旗子算我这布店赠送给抗日的,哪能收钱。”洪老板说道。

  “可上次灵芝给吉野太狼做的衣裳都没有付钱,我们都还过意不去呢。”马翻译说道。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一家都还得感谢你们呢。”洪老板笑着说道。

  “吉野太狼还想见见灵芝,一来是看看她恢愎的情况,二来呢,想同灵芝聊聊风英的事,不知是否方便?”马翻译同洪老板推扯了一阵,见洪老板坚决不肯收钱,只好作罢说道。

  “行、行、行,你们先过去,我忙完这点事就回来,今天可得好好地留你们吃顿饭,等会我让洪顺也早点回家。”洪老板说道。

  晚上在洪顺家里,大家围坐在一起,洪顺给大家斟酒,灵芝抱着孩子坐在洪顺身边,洪老板和洪太太热情地招呼着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场面气氛其乐融融。

  “来,这第一杯酒首先要感谢你们让灵芝顺利地生下了孩子。”洪老板举起杯子说道。

  大家跟着都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坐下,洪顺再给大家的酒杯里添上酒,洪老板让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品尝桌子上的各种佳肴,一个劲地劝他们别客气。

  “孩子取名了吗?”马翻译问道。

  “取了,是灵芝取的,她喜欢玉兰花,就叫玉兰。”洪顺答道。

  吉野太狼听完马翻译给他翻译后,脱口说了一句日本话,灵芝和洪顺转脸向马翻译,马翻译立即翻译出来道:

  “好美的名字,就像我们日本的樱花。”

  “你们做这面旗子要拿到哪里去呢?”洪老板问道。

  “要拿到前线去,哦,忘了告诉你们,吉野太狼同部分战俘获准成为第一批上前线开展反战宣传的队员,过几天就要出发,我也要随同他们一起去。”马翻译边吃边说道。

  “啊!你要走了。”灵芝抱着孩子问道。

  “你们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同你们相见啊。”洪顺说道。

  “唉,都是这场战争,让多少亲人失散、骨肉分离。”马翻译感叹道,随即转向吉野太狼,用日本话对他说道:

  “你们这次去前线开展反战宣传,意义很重大,要唤起更多日本将士的良知,让他们放下武器,同中国人民做好朋友。你也一定要平安地回来,回日本同亲人团聚。”

  “这第二杯酒就祝你们一路保重。”洪老板再次举杯说道。

  “看着这孩子这么乖巧可爱,我就更加厌恶这场战争。”吉野太狼说完马翻译立即帮忙翻译道。

  随后大家又喝了些酒,洪老板起身让洪太太把孩子抱过来,俩人对他们四人说道:

  “你们多吃多聊聊,我们俩带孩子出去玩玩。”

  灵芝站起来将孩子递给洪太太,又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待洪老板和洪太太走出去后,四人重新倒上酒吃起来。

  “灵芝一直都想问问你关于风英的事,你能跟我们说说吗?”洪顺对吉野太狼说道。

  吉野太狼听完马翻译的翻译后,微笑着将他同风英的相识、相恋以及结婚简要告诉了洪顺和灵芝,但却不知道风英老家在哪里。

  “我曾经给风英做过一件衣裳,可店里却没有了那种布料,要不然还可以拿出来让你辩认一下。”灵芝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来到中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日本到底怎么样?”吉野太狼低着头说道。

  “我好想念风英,看到她给你写的信,我心里好难过呀。”灵芝说道。

  “我心里何尝不是,她是那么娴静淡雅,知书达理,每每想到她一人孤独地留在日本,没有人帮她,我这心里就难过。因为她是中国人,现在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回来不了,都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苦。回想起与她分别时,她哭得让我欲罢不能,我深深地感到亏歉她啊。”吉野太狼边说边低头从衣袋里掏出手绢来擦眼泪,灵芝一见到吉野太狼手里拿着的手绢,情不自禁地伸手抢了过来细看,灵芝的举动让吉野太狼吃了一惊,不明白灵芝是何用意。

  “是风英,果真是风英,你们快看,这手绢上这只角上的梅花是我给她绣上去的,这枝梅花是我照着河堤边上的那棵梅花树绣的。”灵芝兴奋地说道。

  “是的,还真是同河堤边上的那棵梅花树一样啊。”洪顺说道。

  “这么说来,风英还真是这古城的人了?天啊,竟有这么巧的事让我遇上了。”马翻译高兴地跳起来说道。

  “是真的吗?我都不敢相信啊!”吉野太狼摇着头说道。

  四人一边细看手绢一边面面相觑,灵芝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顿时涌入眼框,不由用手背擦试,洪顺轻拍灵芝肩膀安慰她道:

  “这下好了,终于找到风英了,你心里的疑团也解开了。来,我们大家一起干一杯。”

  “我实在是荣幸,我祝你们这份跨国友谊地久天长。”马翻译举起酒杯说道。

  “我也为能结识你们这些中国朋友高兴,来,干杯。”吉野太狼站起来说道。

  “祝你们一路保重,我们等着你和风英回来。”灵芝说道。

  “嗨。”吉野太狼郑重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天后,在收容所的大门前,门檐上张贴着欢送日本战俘的横幅,周围彩绸高挂,锣鼓喧天,鞭炮响彻整条街道,围观的人群从古城的四面八方一起涌来,沿着街道两边排队站着观看,几辆军用卡车整齐地在收容所的院子里停放成一排,吉野太狼手拿旗帜,和战俘们站在卡车前,一个个胸前佩戴着红花,整齐地列队站成排,听王干事给他们作临行前的讲话,刘长官率府里的官员们也专程从府城赶过来,为这批反战同盟成员们送行。

  “反战同盟成员们:

  你们将结束在古城的生活,重新走上前线,但这次你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作反战宣传,去让更多的日本军人放下武器。

  你们在古城的这段日子里,通过学习教育,认清了形势,参加了反战同盟,获得了新生。

  你们是通过这场战争成长起来的和平鸽和橄榄枝,硝烟弥漫的战场会因为你们的进入而显得黯然失色,由你们放飞的和平鸽和橄榄枝会在中国的大地上任意飞扬,这是你们的心愿,也是中国广大人民的心愿。

  古城人民为你们高兴,中国人民都为你们高兴,你们的亲人们更为你们高兴。但战场上风险尚存,枪林弹雨,你们既要开展好宣传,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生命,要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回到日本同自己的亲人团聚,也希望你们别忘了这段在古城生活的日子,古城人民随时都欢迎你们回来。”

  吉野太狼和战俘们听完马翻译的翻译后,带头唱起了《长城谣》,响亮的歌声鼓舞着全体反战同盟成员,刘长官和围观的人们也跟着唱起来,王干事走过来,同每一名反战同盟成员一一握手拥抱,反战同盟成员们都不由流下激动的泪水。灵芝背着女儿玉兰,由洪顺拉着一起挤进收容所大门,看到吉野太狼后,俩人快步朝他走过去,马翻译见到灵芝和洪顺,也跟着走了过来。

  “你这一去,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在战场上你可要当心,一定要活着回日本去,见到风英,把我们的话稍给她,我们都很想念她。”灵芝对着吉野太狼说道。

  “我们会一直在古城等着你,等着你和风英回来。”洪顺说道。

  吉野太狼认真地听着马翻译的翻译,灵芝把自己连夜赶制的一个小手包塞在吉野太狼手里,吉野太狼接过小手包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然后伸过头来,逗逗灵芝背上背着的小玉兰,用嘴亲了小玉兰一下。

  在王干事的一声令下,吉野太狼和战俘们转身走向军用卡车,排着队一个个爬上车箱,站在车上向围观的人群挥手,吉野太狼将旗帜牢牢地固定在车架上,微笑着同灵芝和洪顺挥手致意,灵芝强忍着泪花不住地向吉野太狼招手,心里充满了难舍之情,洪顺扶着灵芝,握紧拳头向吉野太狼示意,吉野太狼见到,用双手向他们做了一个飞吻,然后双手握拳摇晃着,待所有的反战同盟成员全部都上了车后,吉野太狼所在的第一辆卡车开始发动,围观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卡车徐徐地开出收容所,其他车辆紧紧跟随着,敲锣打鼓的人们兴高采烈地跟着车辆移动,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卡车载着反战同盟成员们缓缓驶离古城,迎着朝阳,朝着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