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茂表示受惊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首都夜色正浓。
依稀几点星辰,连月亮都是依稀的,不过风却很高,把徐允的裙摆吹得紧紧贴在右腿上,一层层波浪就这么卷起,往左边轻缓飞扬。
几乎没有穿过裙子,还是这样的百褶裙,徐允一时真有点不习惯。
“不知道茂茂看到我穿裙子会说些什么……”
近来,徐允在身边没有郑茂的日子里……好吧,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天而已……徐允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惦记他了。
老是在想如果郑茂看到……如果郑茂怎么样……
难道真像余阿姨说的,如果是对一个男生念念不忘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徐允很犯难,她想着:回去后要不要跟茂茂坦白呢?
早恋不好……徐允又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每每一想到关于郑茂的事情,嘴角又忍不住勾勒出笑意……
他越来越像个小大人……或者说是男子汉了呢。
捂着裙摆,蹲下腰,徐允望向身前的湖泊,湖面倒映着流光溢彩的灯,一片片涟漪如同鱼鳞般拂动着。湖泊并不大,看起来也非常浅,在明亮的照耀下,淤泥清晰可见,还有一尾尾红鲤在水草与奇形大石间徐徐游动着。
也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浅的吧。
因为多数红鲤的鱼须都很长,体型都很大,大得一眼望过去都觉得能吃人的那种。徐允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认为一定可以整条塞进红鲤的鱼嘴里。
好多年了,从小到大,徐允印象中它们就有这么吓人。
大概是女生的原因,跟张超凡表哥讲这个事情的时候,对方却有点不以为然,说什么这是民国时期一个道士给他们张家点的风水。百年前就有了。据说张家每当老了人或者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就会有一条红鲤……虽然剩下的没说完,但徐允听得懂弦外之音,盖因大家都会很忌讳这个事情。
很迷信不是么?现在可是科学主义,但那一年外婆去世的时候,徐允清楚的看到,还真是有一条大红鲤翻了鱼肚白。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定位一下地点,那么这里是首都的郊外。一个其名为‘张家镇’的地方,也是她妈长大的地方。亦或者说,这里就是张家的宗祠。虽说和那些人说不上什么话,但也并不怎么陌生,一张张脸都能不差分毫地叫出声来。
她每年都会和父母回来祭祖,这些自然要懂得。
并不是非常守旧的家族,可能张家每一代都是女人最为优秀的原因,数十年前就破除了旧俗。她也是可以入宗祠的,然而像她这样老妈外嫁的,却是不能够带着丈夫女儿上香磕头,也不能进族谱。
因为她姓徐。
也懒得进去了,就在外边等。
在人类聚集的地方,一般灯光都是长夜的主角,然则小镇子却没有万家灯火。居高望远看过来,这里没有那么多震撼,也没有绚丽的霓虹。灯红酒绿离得虽远,不过宽敞的柏油马路点缀的街灯下,随处可见的都是寻常很稀罕的豪车。在这开辆奔驰就不得了的年代,想来大老板们也羞于在这个被称为‘镇’的地方把胸脯和鼻孔抬起来。
“小允,你在干嘛呢!”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虽说大晚上的宗祠里万籁俱静,还有骨灰盒与牌位,但都是老祖宗,徐允真没有什么好怕的。祠堂不只是可以祭祖处理家族事务的地方,还是各房子孙办婚、丧、寿、喜等的场所。
小姨这个人比较传统,可在张家祠堂办生日宴,作为女人,这些年来还是头一个。
“外边有风啊,我出来透一下气。”
徐允抚着裙摆回过头,看一道身影慢慢走过来,站在她的旁边。
“姨妈说,你读完这个学期,就安排你来京城上学。”张超凡两手枕在脑后,微风吹得他脸上满满惬意。
“啊?”徐允出乎他意料的没有欢呼雀跃,反而是很诧异的样子,眉毛微微颦着:“刚刚说的?”
闻言,张超凡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是啊,我去你学校看了,环境还真不怎么样。北江那个小地方又没有贵族学校。不如来京城多好。”
“那我爸说了什么?”徐允忽然转而问着。
张超凡耸耸肩:“什么都没说。”
“他肯定不会同意吧,北江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徐允歪着脑袋,虽然在谈及她老爸,却说得很出神。盖因她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每天都在清晨阳光下那道等候她的剪影。
要是一下子看不到了,肯定会很不习惯的。
张超凡瞥着她的表情,摸约带着怏怏不乐,顿时万分不解道:“怎么啊小允,你不是一直都想来京城跟我一起上学的吗?”
从来都是秉性耿直的女孩理所当然道:“我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徐允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泊,慢慢说:“因为我现在有很多朋友啊。”
如同受了十万记重击,张超凡在这一刻很受伤。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那个原本留着鼻涕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嚷着“超凡哥哥”的小女孩……长大了……也没有那么亲昵了……现在还跟他说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常常想如果不是表兄妹那该有多好……
脑海出现了昨天那个人,那个拿着垃圾铲和扫帚的男孩,那就是她的朋友吧?
张超凡强自笑笑,貌似若无其事地说:“既然你不想来京城,姨妈也应该不会勉强的,放心好了。”
……
淅淅沥沥,将世界敲打成寂静。
不想面对那张沉着什么也不说的脸,唐心早早得就关上房门,表示她要就寝。六月的雨来得非常猝不及防,在她走到窗户前正要将其合起的时候,却看见在楼下街道那边的游戏厅里,一高一矮两个人正炯炯有神地玩着夹娃娃机。
腰不酸腿不疼,这一刻的唐心如风似火。
“干嘛去啊!”陷在沙发里满脸唏嘘与沧桑的唐楚河见状急忙喊着。
“哼!我楼下游戏厅玩去!”唐心头也不回。
听到地名,刚要起身的唐楚河淡定坐下来,长吁口气:“去吧去吧,现在八点了,别玩太……”
话语还未落下,“砰”得一声门关上,人去无影踪。
挠了挠头,如同喉咙里忽然吃了一只苍蝇,唐楚河的声音戛然而止。转头望了望墙上的黑白照,思忖着,如果她妈还在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