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很快,当最后一抹光消失在天际,夜幕随之降临。
华灯初放,坐在唐楚河开的车上,片片幢幢的居民楼如同浮光掠影,一路上万家灯火,高低明灭,车流不息。
也不能每时每刻都惊心动魄、提心吊胆着,事情都过去了一个大下午,开始再怎么情绪动荡,到此时也差不多平复了个七七八八。或许回想起来,还会有余悸,当然,某个在医院挂号的冯姓小朋友需另算,本就被郑茂无形中折磨得神经衰弱的他今天着实吓得连魂儿都丢了,骇得不轻。
这么一天的时间,有人作死丢了性命,有人勉强不死却没了自由。
或得或失,珠还合浦的事情,详述起来太过琐碎,也太过絮叨。
生活还是就要这么过下去的。
但也终归没有叫到郑茂的家长,这让他松了口气,也要感谢家中那位尊上顺应潮流,给他的长裤内里缝了个口袋,这才没有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个履历寻常的平凡家庭小男孩,竟然还有枪?
真枪!
虽然原本的两把枪,只得到了其中之一。
也是要低调的,哪怕就算是他被逮到了,以当下这个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即使离那个人人都能当记者拿起手机就拍的信息大爆炸时期还有很多年,但通讯不发达的黑暗丛林年代也即将走向尾声,虽并不是每条街道都有监控摄像,可郑茂不准备混黑社会。
是的,他只是想要自己不再那么弱鸡,更有力量一些而已。
尽管想要好好研究一下裤兜里的枪,但此时却只能安安心心逛菜市场了……一个斤斤计较,又斗智斗勇的场所。
郑茂记忆中的班长已经完成不成样子,带着他们几个人形跟宠,把这里的小贩们杀得血糊血嗨,最后满手满归……
周围和郑茂家一样,都是老城区,街道到处都是瓷砖水泥修葺起来的花圃,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藏污纳垢的垃圾,譬如烟头、零食包装之类。
少不了的还是风一吹就开始纷飞的塑料袋。零几年的北江市不比十树年后,当下就是这样子,郑茂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看到烟头,郑茂表示他难改的习惯又犯了……
忍着。
相比起时下家家户户都在推行使用的节能灯,郑茂更加喜欢白炽灯泡。打开以后暖黄暖黄,给人一种沐浴在阳光中的感觉。
所以,他还挺喜欢唐心家里的布置。
墙面也是老旧泛黄的颜色,然而却并不使人感觉到脏乱。
沙发、茶几、鞋柜什么的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应该才搞过大扫除不久,地上连一块块瓷砖都显得纤尘不染。说真的,在这个年头,这里真不像是个分局指挥官级别的警司的家。不过墙上挂着的那块黑白照片,却是让他郑茂感到稍许意外,心中有猜测,但也没有多问。
不过却觉新鲜,他还从来没有到班长家里来过,毕竟两人平时也说不上话,没什么交流。
苏落雁嘛,发挥出了她牛皮糖的本色,死皮赖脸跟进来,提着市场买的菜,东瞅瞅西瞅瞅,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
走在最后的唐楚河把车钥匙收进兜里,合上门,漫不经心道:“没有鞋给你们换,都随意,要喝水自己去倒……”
正说着,唐心踉跄地端过来两个水杯,递给郑茂和苏落燕,转脸,横了他一眼:“哦,你要喝自己倒去啊。”
唐楚河看她还在对那些话耿耿于心而发小脾气的样子,讪讪笑了笑……如果只有他们父女俩的时候自然是无所谓,可……要不要骂上一句没大没小?
还是算了吧……
“你腿还疼吗?”只能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的说着,接过苏落燕手里头装菜的袋子:“我来做饭吧。”
唐心一脸嫌弃:“算了吧你,难吃死了。”
……
还是没有轮到他做饭,唐楚河惬意地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新闻,不时撇头望一眼那几个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青春十足的身影。
“年轻还真是好啊,”喟叹一句。
现在时间其实也不早了,几个人都感觉是饥肠辘辘,不过人手也足够,一边择菜一边入锅忙得过来。
热“滋滋”得炸响中,唐心正在煎豆腐。因为分量足,所以摊满了整个锅底,翻起来要格外小心翼翼,慢慢的,长条形的豆腐一块块翻出了金黄色的一面。
很熟练的样子,豆香味愈加浓厚,从厨房里四溢开来。
“好香啊!”苏落雁深深地嗅了一口,十分笨拙地剥开蒜头,已经切好葱段的郑茂瞧她生疏的模样,伸出手,道:“给我吧。”
“嗯……好……”
接过,放在案板上,用刀身直接把蒜瓣拍扁,郑茂一脸轻松地扯开蒜皮,“唰唰唰”刀光四起,很快一小碗蒜蓉就剁好了。
自诩为知心大姐姐的苏落雁,看着那一个炒一个切的两小大人的模样,脸上发热,竟感觉有点羞愧。
天哪!
她的天哪!
难道这年头的小孩子,都这么早当家的吗?连蒜头都不会剥的她,表示只能帮忙洗洗菜,递下碗了。
而调整了姿势卧在沙发里的唐楚河,丝毫没有待客之道的唐楚河,看电视看得很开心。
厨房里,听那熟悉的配乐,郑茂很肯定,应该是在播《猫和老鼠》没有错。瞥着唐楚河忍俊不禁的侧脸,郑茂有些弄不明白。
明显是对他不感冒的样子,本来说送他回家的时候,为何又邀他来家吃饭?
是心血来潮吗?
他在瞥人的同时,也有人在瞥他。
唐心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马上就要移回来,忙不迭侧过脸,故作镇定也像是没有向后面看过地道:“郑茂,调料弄好了吗?”
“好了!”
再在碗里加一小勺盐,郑茂随意拌了拌,转身上前几步,直接淋在了锅子里。
一股酱味就由此炸裂开来,混合着豆香,袅袅扑鼻。
唐心抽了抽鼻子,不由赞道:“还真不错啊。你这几天中午带去学校的饭菜也是自己做的吧?”
“是的,”郑茂点头。
……
桌上。
郑茂才知道,原来吃饭也可以如此所向睥睨。
无法揣测。
无法形容。
总之,一阵风刮过,整桌菜就少了三分之二,唐楚河两手撑着桌沿,打了个饱嗝:“小郑小苏啊,你们多吃菜哈,不要客气。”
在唐楚河的光辉笼罩范围之内,苏落雁惜字如金,小口小口扒饭,闻言顿时无比配合地点头。
见状,视线很满意地移开,盯着那张无表情时很冷峻的稍许稚嫩的脸。
就这么被盯着,郑茂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恩恩……”
连忙夹起一筷子菜,道:“班长做得这个辣椒炒肉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听见这话,不知为何,郑茂却觉得唐心的爸爸的脸有点黑。
真像六月的天气……
说变就变。
真是莫名其妙啊。
“爸,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次家长会你一定要去。”唐心突然出声道。
摸了摸鼻子,唐楚河沉吟片刻,说:“看情况吧。”
“又是看情况!”唐心放下筷子,语速加快了道:“我初中家长会你都没有去过,不然你一定认识郑茂的。”
“嗯?”
唐心推推镜框,再看了看郑茂,方说:“他是我们班学习楷模,每次家长会班主任都让他上台讲话呢。”
完了完了,这还没真的开始恋爱呢!
唐楚河感觉心很累,捂着脸,果断转移话题:“小郑,你不是很会讲笑话吗,说一个来听听。”
讲笑话?
为什么说——很会讲笑话?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郑茂挠起了下巴,当然他很想挠头的,只不过在饭桌上似乎是不雅。
莫非,是听到了他,一时心血来潮说得那个少儿不宜的黄色……
从哪个渠道听到的?
苏落雁?这么奇葩的女子,当时情况下还吃了那么大一个窘,也不像会与他人交流这种东西。特别还是唐楚河这么冷脸的顶头上司。
只是念头一转的时间,为符合此时的气氛,郑茂欣然笑道:“好啊。我给大家讲一个苏东坡的故事!”
见他真要讲笑话,三人顿时表示洗耳恭听。
当然,不经意想起那个用钥匙开门的笑话,苏落雁感觉心里有点慌……小鹿乱撞的那种……
没有废话,郑茂直接道:“苏东坡有个和尚朋友,叫佛印。平时二人在禅学上总不忘相互切磋,但每次老是让佛印占尽上风,苏东坡心里总觉不是滋味,所以百般用心,想让佛印下不了台。一天,两人一起坐禅,苏东坡心血来潮,问佛印:‘你看我现在禅坐的姿势像什么?’佛印禅师说:‘像一尊佛。’苏东坡听了之后满怀得意。此时,佛印禅师反问苏东坡:‘那你看我的坐姿像什么?’苏东坡见盘坐的佛印,褐色袈裟托跌在地,说……”
见郑茂斟酌着吊人胃口的模样,苏落雁连忙追问道:“像什么啊?”
“一堆牛粪!”掷地有声。
哄堂大笑。
连原本准备冷脸不给面子的唐楚河,也忍不住笑了几声。
唐心脸都涨红了,手里头还拿着筷子,笑得前俯后仰道:“喂,别人在吃饭呢,你恶不恶心!”
“还没完呢,”郑茂老神在在,继续说:“事后,苏东坡在得意之余,将此事告诉了苏小妹。不料苏小妹却兜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这下你可输惨了’,苏小妹说。苏东坡不解,问:‘此话怎讲?’苏小妹是:‘心中有何事物就看到何事物,禅师是心中有佛,所以才看你如佛;你心中有牛粪,所以才视禅师为牛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