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颇为累赘的墨镜,手掏进公文包,脚步微顿,反过身,沉闷的枪响传荡而出。据店家所说牛皮材质的皮面顿时破了一个洞,周遭蜘蛛网一样生现了细密的纹路。很劣质的样子。
也就是在刹那间的事情。
然则,对方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棘手。在他抬起手臂的前一刻,顿时侧身在并不粗壮的树干后面躲了一下。弹头直接钉进了树干里。
而这边,牛皮糖两手握枪,头也没有冒一下,“砰”!凭直觉,紧跟着抬手就是往那边一枪。直觉,是什么?并不是神来而来的突忽其想,是一种不经过逻辑而直达本质的判断方法。在脑海里接收到大量的复杂信息后,对某种情形做出的瞬间本能反应。
西装男疾步的运动动态,横在其前方的一颗巍峨榕树,或者说瞬时间被枪响惊飞的鸟群,还有听声辩位的方向,也许应该加上扑面而来的轻风。种种细枝末节,造就了牛皮糖的这一枪。
电光火石,对方闷哼一声,倒在灌木丛中。
毕竟不是古时候,刀光剑影中可以哼哼哈哈打上三百回合,热武器时代,真的就乃扣动扳机后一枪解决的事情。
当然,那种就算炸成碎片照样能拼出个人样反杀对手的存在,还需得另算。除了胳膊腿,随便打哪里,最轻微的也是基本废了一半。不进行止血消毒处理的话,如果不是阎王实在不敢收,差不多必死。
所以,这一枪从某种程度上,直接宣布了整个清江公园事件的谢幕。
西装男就算没有死透,也是在劫难逃。
牛皮糖把扎起长发的皮筋取下来,收进口袋,将脸颊飘动的乌丝挽到耳后。长发披肩的感觉才是最好嘛。她对于从警后所处理的第一个案子感到非常满意。特别其间还遇到了那么帅酷有个性的正太。
嗯,是精彩演出,也是完美的谢幕。
在原本的剧情中,她也许会铩羽而归,但冥冥中的小蝴蝶扇动翅膀,因缘际会,重重不期而遇的巧合,改变了这一切。就像西装男原本还会峥嵘个十来年,可有的东西,终归还是不同了。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在于西装男被诛服了。
“苏落雁?”
有呼呼的风声,还有机车的轰鸣声,夹杂着这三个字从那边传过来。兴许是听到一切都清净下来,不能判断现场情况,所以故有此半斟半酌的语气。
“解决了,”牛皮糖嘿嘿笑了声,却没有太过嘚瑟。
在这个男人面前,真不算什么。
牛皮糖也是知道的。
以前,哪有现在这么太平,可能如今也是经过了粉饰,但依旧和很多很多年前不可比较。那时摸约八十年代,没有网络,通信不发达,可以说是黑暗丛林的时期。但在北江,一个人……或许还要应该加上一把枪,便让整个城市的黑帮社党,为之震动,最后销声匿迹。
然而却乃久远的事情了,时下杀几个人抢劫几家店的悍匪都可以震惊全国,哪有那么多事。
可说实在的,牛皮糖觉得,活着的时候总要学些东西,不能毕业了就可以让脑子当机。作为她的学习对象,即使这个男人如今正在忧心他女儿的早恋问题,一时百愁莫展,但并不是说他就弱鸡了。
很多的传奇固然做过很多传奇的事,却没有消息蔽塞的那种人云亦云,愈说愈神。方方面面的因素使然,传奇在通讯发达的今天,于普通人看来也是普通人罢了。
时代进步,传奇也不再传奇。
有时候虽能人所不能,在此刻却也只能很凡人地询问着:“你确定他中枪了?”
“对的,例无虚发!一号嫌疑人一颗,二号嫌疑人又一颗,两颗子弹都没有浪费。不枉费我一直苦练枪法,练得手指头都起茧啊!”牛皮糖吹了吹略带温意的枪口,松下保险,别进腰间的枪套里。
“是啊,你应该写报告说明一下那么多子弹的去向了。”顿了顿,接着在牛皮糖耳朵深处响起来:“如果你此时还在掩体后面的话,我倒是乐意作为一个老师角色,即使是上不了台面的临时工,但仍然可以教你一些东西。”
听到此言,一直靠在树干后的牛皮糖连忙道:“我在呢。”
“很好,”正说着,那边忽然转而道:“你知道为什么狐狸在山里并不厉害,却很难捕捉么?”
牛皮糖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说:“难道是因为够骚?”
听到她让人啼笑皆非的反问,那边不急不缓地说着。
慢慢的,就像是动物世界里的配音员:“不,是因为它们够狡猾,而且装死的技巧更高。它若被猎人击中,就会马上瘫软在原地,歪着脑袋,一动不动。猎人肯定以为它死了,在大意的时候,瞬间,它就会马上跑掉。”
“你是说……”牛皮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很明确自己真真切切地击中了嫌疑人。
还可能是胸腹部位,这能翻出什么风浪?
正在她有点不以为然的时候,一阵机车轰鸣声,忽然由远及近地盖了过来。
伴随这阵声响,那边说:“嗯,你做得很好,确实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新人。”
当然咯!
牛皮糖嘴唇微动,正准备说话,那边却很及时地打断道:“不要说什么‘谢谢夸奖’之类的打断我的话。你有想过没有,一个祖上三代都是种田为生的农民工,这么热的天气为什么还要穿西装?又不是那些外企的白领。我的意思是,确实在装死没错。而且,它的耐心现在也肯定已经用完了。而你,更不是猎人——”
“听我一句——”
“快跑。”
最后两字落下,牛皮糖忽然感觉到,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滚了过来。椭圆椭圆的,在透过枝叶洒下的斑驳阳光中,显得很有金属质感。
冒着袅袅升起的淡薄白烟,里面好像在进行某种奇妙的化学变化。
是拉掉了保险环的手榴弹!
“死吧臭!”
西装男第一次开口了,并不像他的打扮那么绅士,带着点点奇怪的乡音,一张嘴便是侮辱性十足的话语。当然他要将其杀了再杀的心都有,更何况是骂上几句。
卧倒在灌木丛里,右手臂还保持着猛掷的姿势,另一只手捂着左肋处,虽然子弹没有射进身体,但猛烈的冲击力却抵消不了。之前中枪后猛然倒地并不全是装样子,现在疼得不轻。也许是气温慢慢升高所致,加上防弹衣里三层外三层嘛,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浑身都湿透了。
牛皮糖很幸运地处在斜坡位置,滚动的手榴弹刚好又停滞在了一根枯枝旁边。
须臾间,她直接倒身往下一滚,不远的距离后,被一棵树拦腰挡住了。
很快,便感觉整个空间都震荡起来,巨响过后,脑中空白,双耳一阵嘶鸣,什么也听不到。徐徐的疼痛从下巴上传来,好像是被手榴弹爆炸后里面激射而出的弹片割破了皮肤。
意识慢慢的回归,除了双耳有点失聪,还好其它地方无恙。牛皮糖很快就确认了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
前一刻还信心满满、壮志凌云。连枪都收起来了,就等对方丧失行动力或者是生命体征,可是——
太丢人了!
撑着撒满了枯叶的土壤地面,努力让自己站起来。一缕鲜血从下巴尖缓缓低落,牛皮糖的长发很零乱,温温的眼神也开始渐渐凌厉。
并不是一个遇到挫折就下意识躲避的弱女子。
大好年华,即使并没有把生命置之度外,可人就是这样,发起飙来谁也不认识。
她拔出手枪,要发飙了。
但是——
手雷爆炸的震动着实很大,而且一道忽如其来的巨响着实让人胆战心惊。偷偷瞄着这又是枪又是手雷的火拼,一个心脏都差不多提到嗓子眼里的少年,很无辜地在繁茂的树冠里震得跌落下来。
直接掉在西装男旁边,对方也吓了一大跳,抬手就准备来上一梭子。
“是我,别开枪!”
为什么要喊‘是我’呢?
因为大概凡是只说出后面那三个字的俘虏,结局往往会很凄惨。况且,既然都说‘是我’了,对方肯定不会下意识得抬枪就射。
反而会怔上一怔,想想这到底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