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鹊唤醒秦侞暮时是辰时四刻,秦侞暮睡沉过精神好了些,她揉揉眼睛问,“来了多少人了?千彤来了吗?”
“还没消息。”书鹊后退一步,看她并未睡歪头发,勾唇笑道,“不过福元公主来了,而且还来了位不速之客。”
书鹊接着说,“是靖国公府上的薛大太太与二夫人,拜帖也没递,直接就来了,现下大夫人、二夫人陪着她们和福元公主在凉亭里吃茶吧。”
秦侞暮撑在榻上的手顿时一软,险些栽倒。
几个丫鬟争相过来搀住秦侞暮,她脸色白得骇人,书鹊只看一眼就毛骨悚然,“姑娘!您哪里不舒服?您不要吓我!”
秦侞暮睫毛轻颤,闭目苦笑。他若没插手,人家何苦上杆子来添堵?
赵嬷嬷正在长松院与老夫人屏退了众人闲话,“您说,这是刮的哪门子的风?平素贴脸上去都要遭白眼,今儿都往府上窜?”
老夫人点拨她,“都是为平南侯府陆大姑娘来。”
“这是为何?”赵嬷嬷打开了大厨房送来的食盒,看着碟子里呈着似水晶糕又似蛋黄羹,颜色鲜嫩香甜扑鼻的物什,带了笑道,“若说福元公主是为陆姑娘来,我倒懂,可薛太太为陆姑娘来,难不成也有结亲的意思?”
老夫人不能吃凉,拿着指甲盖儿大的银勺,勺了点布丁吃,甚合口味,愉悦地道,“这你怎么不懂了?你就不愿意想!靖国公和平南侯政见不合,平南侯又刚从他手里抢了东滇大营,怎么会结亲?托长旸伯夫人的福,薛太太今儿来,是听闻福元公主借故来相看儿媳,刻意来搅局的!”
“正宾赞者请的平南侯府一家也罢,找的这个赞礼委实差了,长旸伯任上治好了洪涝封的三代爵位,一家新贵,暴发户的劲儿,伯夫人嘴碎得能上天。”可赵嬷嬷还不明白,“但公主府之前就与平南侯议着亲,也没见她们这样阻拦。”
老夫人又怕吃凉了肚子又不舍得放勺,就把布丁一边儿搁着回回温,“以前定郡公不显露山水不曾掌金吾卫,在毅国公手下做事也中规中矩的,这么几年他越是得着器重了,平南侯一回京又立刻官复原职,可不让靖国公一家子糟心么?如今两家要议亲,那更是坐立难安了。”
赵嬷嬷隐约觉得哪里漏了什么,“可靖国公管着刑部还掌着南衙府军,那可是全国州府上的兵权都在手里攥着,他嫡次子更是升了尚书,比之几年前也不亏反赚。哪能就如此冲动了?”
这么说也是,老夫人不由捻着佛串儿沉思起来,正巧秦老爷上朝后回来与二老爷一道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瞧见二老爷,白了他一眼,“难得长松院里聚一次早膳都见不着你人,这时又来做什么?”
二老爷浑不在意笑道,“母亲体恤我,终日江河里摇着没困过好觉,在府上难免起得晚一些。”
秦老爷给他解围道,“方才进来看母亲愁眉深锁,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赵嬷嬷是看着两位老爷长大的,与奶嬷嬷相比犹过而无不及,插了话,“是不知道为何薛家忽然来访,心里担忧。”
二老爷也满脸茫然,但一旁秦老爷知晓内情,握拳掩嘴笑了起来。这事儿可要归功定郡公。
靖国公下朝回府在屋内大发雷霆,整个屋子能触手的摆件儿都摔了个七七八八,满地碎渣。薛煦之与嫡长子薛煦鹤相陪,薛煦鹤斗着胆劝,“您腰不好,万般的火气也坐下来再说话。”
薛煦之却不敢,今儿朝堂上皇上昭告百官东滇大营换平南侯新任时,满朝官员震惊的模样定不是装的,当时靖国公的怒气他光看后脑勺都能感受得到。况且昨儿受诓的事儿,薛煦之在一边也没察觉出猫腻来。
靖国公暴喝,“汪公谦那小子!竟敢联和常水昇拿假的联名书诓老夫,就说他们鬼鬼祟祟一道进的宫,不晓得玩的什么把戏!真是个畜生!定国公那个狗东西带出来的小畜生!别落在老夫手里!不若让他死得比他祖父还难看!”
薛煦鹤宽慰道,“宫里的信儿一出来,儿子就让黄氏去了秦府,他搅和了您的好事儿,定不能坐看平南侯再与之结亲让他如愿。”
“哦?”靖国公戾气的目光探询着望向他,“你有什么好主意?”
薛煦鹤殷切笑道,“您不是爱看戏么,可知好戏要慢慢唱来才有韵味。此事我有了主意,不过得请父亲与小妹帮衬。”
说是来搅局,可薛大太太的丈夫还未承爵没个官身,倒是薛二夫人有正三品诰命加身,话多一些,“来得这样早,叨扰了。”
福元公主来得比她们还要早,大夫人与二夫人再愚钝也不敢接这个口,平南侯夫人笑道,“天儿热了我越发就起得早,左不过闲着,早些来准备着。”
二夫人接着台阶岔开话,“小女及笄,劳得贵人们走一趟。宴前府上略备糕点,属三姑娘新创唤作‘布丁’的小点心最是新奇可口,只不过是凉物,若蒙不弃,贵人们尝尝?”
福元公主仪态高贵地笑道,“本宫料来侞暮就是个伶俐的,呈上来。”
唯有薛大太太委婉地道,“我身子不爽,不劳烦了。”
届时除去秦侞暮,秦家三姊妹与陆尔容游园一圈回了来,与各位夫人见过礼落了座,平南侯夫人拿绢子给陆尔容擦擦额上的细汗,嗔道,“你看你,吉时不到就要花了妆。”
秦侞妍笑道,“侞妍跟侯夫人讨饶,是我拉着她四下走走,您再训她可臊得我不行!”
众人遂打趣地笑起来。
陆尔容抬眼飞快地睃了眼福元公主,嘴角弯弯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福元公主听她们说趣,眉眼不动,只执勺尝了点布丁,蓦而眼中闪了点儿亮。这点心入口即化,甜而不粘,滑而不腻,又连用了两勺,克己自持着放下了,与大夫人笑道,“想来侞暮给姐姐的及笄宴,没少下心思。”
福元公主是天家女,与超品的女眷一处坐着都鲜少给个正眼,大夫人紧张地耸起肩赔笑,“公主说的极是。妾身与她二婶婶终日忙着中馈,抽不得身,她得闲了便帮忙筹宴。这孩子是劳累了,有时用了晚膳还在回事,妾身劝也劝不住。您看,今儿她在随云阁回事,妾身们却在这儿坐着闲话。”
福元公主忆起观景台上困乏的女娃,颔首,“是个好孩子。”
她们二人其乐融融地说话,侯夫人却有些坐不住了,明明是来相看容儿的,怎么拉着秦夫人说个不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薛二夫人轻声哼笑着与薛大太太附耳道,“自家的院子整日看着,就是陆姑娘想看才走走罢了,方秦大姑娘给她开脱时,她一声不吭就应承下来,想来没得公主的意。”
虽然两人在府上不对盘,但出了府还是同仇敌忾的,薛大太太也低笑道,“必是家中无姊妹,越发养得娇了。若如此,我们倒白来了。”
薛二夫人不喜爱甜点,随众装样子尝了点道,“且看吧,哪能这么一句话就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