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毕琴歇余音不绝。红帐后的灯火一一熄灭,宴会场的不死风灯重新点燃。足足静了三分钟,如惊雷一般热烈持久的掌声才骤然响起。
不用去看外面是怎样情形,只是听这炽烈的掌声,我便知已经成功的巧胜朵拉一筹,为齐王挣足了面子。
不禁回眸对冷逐月粲然一笑,他亦含笑的望着我,徐徐站起身,等着我一同离场。却不想,荣妃尖锐的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这炽烈的掌声中穿过显得格外刺耳。
“美是美矣,只是看这身影,竟认不得是皖辰贵妃了!”
她此言一出,掌声瞬间凝滞,整个场面立刻空场显出几分尴尬。
我顿住步子,紧握双拳,隐忍已到极限,恨不能转过身冲向她,狠狠掴上一巴掌。
冷逐月面色也立即冷却,眼中充满了怜惜气愤之色。他凝视着我,眼神深邃,微微摇了摇头。我紧握的双拳无力的放松,后牙已是咬的生疼。
齐王没有一点情绪的声音悠悠传来,“皖辰,过来。”
我忙转过身子,取下头上红绸系成的假花,摆出刚刚舞过的最后一个姿势。红帐倏然一落,再抬头,我已是笑面嫣然,显露凉薄的从容。
所有人从如痴如醉中惊醒,谁也没有想到刚刚那么勾人魂魄的舞姿,我竟是穿着一身骑马装舞就。这与所想天差地别的反差,还是不可避免的让人觉得有了几分遗憾。
也许这正是荣妃一心想要的吧!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匆忙之间我根本来不及返回大帐去取舞衣,身份有别自然也不可以借用舞姬的舞裙,献歌献舞。王后的这个提议,原本便是想看我出丑。我又怎么会让她如意。
被逼无奈,只好耍了个心机,想到用这红帐为幕,只将美好的身姿展现与人前。在加上冷逐月那天下无双的琴技,琴曲可以直抵人心的造诣,有他从旁相助,我自可事半功倍,取胜朵拉一筹。
可是没有想到,荣妃竟会使出釜底抽薪这一招。让我就这样拨去幕帐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打碎了那刚刚营造出的所有美妙。
我心中恼怒,脸上却依然保此淡淡的微笑。从容不迫荣辱不惊的袅袅而行。恭谨的俯身施礼,声音轻柔道,“臣妾献丑了!”
齐王脸上挂着宠溺的微笑,立刻让我起身,好奇的凝视着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红绸上,柔声道:“这可是刚刚别在头上的?”
我淡淡应道,“正是。”
齐王啧啧称奇,向我招手道,“来寡人身边坐,给寡人瞧瞧。”
我迎着所有人探究的目光,恭谨的坐在齐王身侧,将手中红绸献给他。他拿起仔细的端详一阵,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陶醉道:“好香!”
我矜持道:“洒了些玫瑰精,自然香味浓郁。”
他却笑得灿烂开怀,附在我耳边,柔声道:“心思真巧。”我假装娇羞的向后挪了挪身子,他顺势靠近我,温热的呼吸吹在耳畔,声音细如蚊蝇,“很美!”
声音中透着一丝揪心的无奈和真诚。
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气愤缓和了几分,看向他,妩媚莞尔一笑。齐王既然有意将我护在身边,故意抬高我,令王后和荣妃不能再出什么蛾子。我自然要配合他,演好齐王最得宠的贵妃角色。
脸上挂着应景的微笑,小鸟依人恭顺的坐在他的身边,随手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桂花酿。目光流转,端庄雍容的环视众人,最终将微冷的目光落在了袁闽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服长袍,脸色红润带着健康的光泽,神情恭敬谦卑的坐在哪里,小口的饮酒,很是惬意。
他的舒适惬意看在我的眼中,竟是如鱼刺在喉,令我难以忍受。若是没有他,我自然不会和毕千分离;若是没有他,我自然不会无奈跳崖;若是没有他,我岂会受到今日的屈辱。
我终日置身在权谋争斗当中,苦苦挣扎。而他却因为齐王想要博得一个仁君之名,而享受富贵美色,活得这般舒适惬意!
我虽然早已听司徒腾空说过,袁闽已被封为安乐王享受富贵太平。不过未亲眼得见,只以为毕千定是有难言苦衷才留他苟活。却不想,他竟是活得如此舒坦。相较而言,我所承受的痛苦,又算是什么?
毕千,你为何留他?早知如此,那日,我必拉他一同赴死,绝不容他活得顺心。
我心中有恨,握着酒杯的手指不由得收紧了几分。
正想得出神,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莫名的吃痛。才猛的回过神来,发觉齐王虽然望着群臣,神情自若,私底下却正用手轻轻捏我。他用令一只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侧头对我低语,“怎么走了神?”
我微微一怔,柔笑道:“冷先生琴技高超,举世无双。臣妾只是回味其中,一时失了神。”
齐王神色如常,似随意提高声音道:“今晚寡人不能去陪你,竟然你喜闻冷逐月抚琴。那寡人便命他教你琴技,如此可好?”
王后,荣妃闻言,立刻一同看向齐王和我。眼中除了惊诧便是怨毒。何人不知冷逐月生性高傲淡薄,平时想要听他一曲都属难事。今儿,齐王不过一夜不能伴我左右,竟许下如此重诺。听在她们二人的耳中,是何等的恼怒。
齐王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却真真的给我惹了不少麻烦。他倒是省了心去,硬生生将我立为箭靶,任由王后和荣妃视我为眼中砂,肉中刺,费尽心思陷害。
若不是齐王早已警告,我又岂会一味隐忍,不与反击。他如今这般蓄意为之,定是心中所有盘算。不管他有何打算,正如他所言,我们三人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布局的同时,自会为我考虑。而我也不得不全力配合,助他一臂之力。
话虽如此,可是被他这样算计着,还是心中不悦。趁他放开我手之际,我神情自若,像是无事人一般,仿效他的样子,偷偷在他手上重重的捏了一把。
他收回的手臂微微一顿,脸色神色如常,只是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莞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