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踏进湘贵妃洛云裳的芸香宫。下了车辇,守在门口的宫女立刻乖巧的上前请安,为我撑伞。我便知这第一次交锋,我已然落了下乘。
洛云裳陪在齐王身边多年,不管相斗如何惨烈险恶,她依然闲逸度日,巍然不倒。一个少言寡语,从不争宠的女人,却能够在王后身畔,稳居贵妃之位这么多年,甚至得到了嫔妃由心的敬重。
像她这般身在局中,却悠然局外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随那宫女信步芸香宫,整个宫殿虽不如王后凤仪宫那般恢宏磅礴。却清新雅致,如同置身桃源,往往到了山穷水尽之处,突然一转,已是别有洞天。满眼春色,花团锦簇,仿佛置身花海,悠闲惬意。
那宫女将我引到一处竹子搭建的纳凉小亭。四周轻纱帷帐随风轻轻摇曳,细雨点点,泥土芬芳。
留下萧萧在一旁静候,独自踏入小亭,洛云裳身穿一袭蓝衫百褶长裙,头插一根丹凤朝阳的白玉簪,虚挽发髻,自然垂下一缕青丝在耳边轻扬。
“知妹妹会来,便早早的备下了这雪顶含翠,供妹妹品尝。”她温婉大方,亲手把弄着茶具,为我斟了一杯茶。
我盈盈而入,虚了一礼,恭敬的坐在她的对面,口品香茗,淡淡而笑。
“姐姐世事洞明,好生令妹妹佩服。”
她温婉浅笑,只是举杯闻着淡淡的茶香,云淡风轻道:“姐姐也就空长了一个通透的心,却无半点成事的雷厉手段,做不得大事。”
我品茶不语,静默了一阵,似惬意赏花般,将目光投向满园春色。语气怅然道:“姐姐这满院子的花,开得可真好。只是可惜,再娇艳的花,也经不得这急雨磅礴。天变了,风大,雨急,花再美也中难免凋落。”
她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抬起头目光甚是温和,关切道:“玉心公主可好?”
“劳烦姐姐挂念,身体已是好了很多。”
她轻轻一叹,面露哀伤,“德妃是万万不会有负大王的。她对大王的心,要比这整个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深厚。只可惜……”她顿了顿,别有深意的说道:“玉心公主可千万在此时病了才好。”
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和她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她也未留我,只是坐在那小亭中遥遥的望着灰暗的天空。
回到和硕宫,刚入寝殿,花锦便脸色凝重的随我进来,说玉心的莲子羹里有毒。好在发现的早,没有给玉心吃下。她已经派多福去查问过,内务府送食材来的小太监说,从取了食材到和硕宫这一路,只是在途中遇到了杨美人的贴身宫女,闲聊了几句。
萧萧,花锦不禁都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等着我吩咐。我静默一会,只是命花锦多注意玉心的饮食起居,并嘱咐她派人将那莲子羹给杨美人送去一份,便不再多言。
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寝宫之内,念着随齐王涉险的毕千。心中苦痛难忍,却又无可奈何。如今身处如此局势,我也只有咬紧牙关强忍下去。
洛云裳手持协理六宫的旨意,却依然按兵不动。她是想着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在关键时刻,出手一击。不管她对王后的事掌握多少,似乎都没有与我联手的意思。也许我并不能取得她的信任,对她而言,我唯一能够帮上忙的便是照顾好玉心公主。保住德妃这一脉。
她竟是已经料定了,在这非常时刻,会有人对玉心公主不利。一来可以斩草除根,二来,又可以借此事,治我一个照顾公主不利之罪。断了我协理六宫的资格。
而此时,明明知道有人暗中欲置我与死地。我却不能在此刻揭发,齐王离宫,惶恐不安。我刚刚得了一道协理六宫的旨意,便大动干戈的找杨美人兴师问罪。
先不说内务府的小太监之言,是否为证。光是杨美人还有她身边的宫女,也自是会矢口否认,说不定到时还要反咬我一口。说我仗着有了协理六宫的旨意,公报私仇,故意刁难她。
不能动,不能动,我深吸口气,努力平抚自己此时烦躁不安焦虑的情绪。只觉得内心沉重的,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是憋闷的。
细雨连绵,转眼十余天匆匆而去,前朝朝堂之上,衮亲王和宰相之争势如水火,愈演愈烈。满朝文武,左右为难,千盼万盼已经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的盼着齐王可以早日还朝。
而此时,来势汹汹的洪患总算渐渐退去。齐王离宫亲行赈灾,极大程度的鼓舞了全国官员,兵将的气势。使整个齐国官兵民一心,赈灾之事,进行的如火如荼。令那些原本背井离乡一无所有的难民,得到了安置,又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大势所趋,正一步一步向着齐王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我深居和硕宫,偶尔得到一点有关毕千的消息,知道他一切安好,便已是心满意足。
除了每日到王中请安,其余时间我都只是留在和硕宫中陪着玉心玩耍。对于琐事,我只是淡淡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齐王处心积虑,赏给我的一道协理六宫的旨意,如今却形同虚设。
最近这几日,宰相频频来向王后请安。洛云裳似乎也有些沉不住气,私下见过了齐恒。
诡异的形式一触即发,我和司徒腾空商量之后,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如妃和王子齐启的身上。密切关注着他们宫中的动静,暗中做着布置准备。
难得,又见到了风和日丽的天气,从王中请安出来。闲庭信步的走到御花园中,举目望着蔚蓝的天空,愣愣的出神。
忽听身边的萧萧请安,侧头看去,竟是齐恒不知何时来到此处。他清冷屏退了萧萧等人。待他们走远,信步走到我的身边,凝视着我,柔和的微笑。
“很久不见了!”
我淡淡含笑,屈身福礼,“臣妾,拜见景瑞王爷。”
他凝视着我,笑容淡淡的,透着难掩的疲惫,轻声说了一句,“免了。”待我起身,他只是静静的望着我的眼睛,声音平缓道:“你可曾后悔过,当初所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