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清雨没说话,但以她的性格,没大吵大闹的反驳顶嘴,那就表示是她也在反省了。屠鱼跃又道,“调职的公文我已经叫宁朗写好了,过两天你们就启程回樊城吧。”
她说得太突然,那两夫妻完全没有准备。屠清雨一直想着回樊城的,皇都的一切只觉得都与她格格不入,她希冀的是樊城自由的天地和随和的百姓。可一想到就要与屠鱼跃别过,又是有些不舍得。
“我说过只要找到适合的人选能接替秦凡的位置就让你们回樊城,拖了这么久,也总不好叫琼睿连四哥这个亲舅舅都不认得。”
屠清雨担忧道,“我跟秦凡走了,你身边还有人么。”她指的是能给她使唤的亲信,依她看朝廷里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没几个是能干事的,哥不在,连她和秦凡也走了,鱼跃会不会被欺负。
屠鱼跃望向窗外,偌大的皇宫就是她终老的地方了,既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那就改变自己,她就该及早的适应皇宫的庄严肃穆到死气沉沉,反正她的适应力一向很强。
她一直就没有忘记过她为什么要做皇上,并不是为世界和平为百姓谋福祉这种伟大的志愿,她的初衷只是想身边的人都能平安而自由。
“夫子他们不是还在么,少了你更好呢,我就不用头疼怎么给你们夫妻做和事佬,就让哥去烦吧。以后哥回皇都述职时,你们就一块回来,别让琼睿忘了我这个姨的长相。”
她交代了一堆话,又是跟他们一家三口吃了饭。以后会有好几年不论大小节日,他们很难再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了。
她该好好珍惜……
三月春光灿烂,冬走远了,暖和的春风裁剪了细叶。鲜绿的叶子从枝条里抽发,花园里百花竞放,引来许多蝴蝶,高兴的在花丛中流连,一会儿飞到黄色的这朵上,一会儿又停在红色的那朵上。
今年新进的一批宫女叽叽喳喳的经过长廊,才摆脱了离家的愁滋味,听得御花园的景色美不胜收,也想要来一览御花园的美景。
屠鱼跃躺在美人榻上懒洋洋的把书放下。来宝以为是那些宫女扰了屠鱼跃的清静,疾步上前把那群小宫女拦下。“是谁带你们的,居然一点规矩都不懂,宫里是能大声喧哗的地方么。一个个都不长眼。皇上在呢,也该惊扰皇上,就该拉下去打,打到懂事了为止。”
宫女们诚惶诚恐的跪下求饶,“奴婢们都是刚进宫的。还不懂宫中的规矩,求公公饶了奴婢们吧。”
来宝凶巴巴的骂道,“不懂规矩就要学,犯了错是一句不懂规矩就得了的么。没人教过你们不在在宫中随便乱走么,你们当御花园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来的!”
屠鱼跃道,“算了。”她刚才晃神。不是因为那些姑娘打扰到了她,而是很久没在安静的皇宫里听到这么有青春活力的吵闹声了,活力四射得像是这些春天里盛放的鲜花。
来宝呵斥道。“还不快谢谢皇上。”
都是还不懂人情世故稚嫩而青涩的脸庞。来宝皱眉,这批宫女也不晓得谁教的,太不成样子了,连谢恩的礼仪都不会。
屠鱼跃坐了起来,“刚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宫里的人都太规矩了,有时连来宝都不能避免墨守成规。她很久没看到这么“不守规矩”的人了,听到那放肆的笑声,倒是有些想念。
宫女们听到屠鱼跃许她们发话,吱吱唔唔,“奴婢们在聊……在聊……”
来宝凶神恶煞的吓唬,在宫里待得久了,最清楚有时候那些太监和宫女还真是不吓不得,不吓就不会做事小心,不吓,就不会老实交代。“皇上问话呢,还不回话。”
宫女小声道,“奴婢们在说端木家和赵家毁亲的事。”
负责教她们礼仪的老宫女其实是有给她们说过宫里的规矩的,只是她们没有认真听,倒是忙着议论着进宫之前从街上得来的新见闻。
屠鱼跃把书本搁到一边,拿起一块糕点咬。
端木家和赵家解除婚约了,赵家怎么肯啊。难怪,好像近来早朝赵德肃和端木家总是各执己见,不像从前和谐同进退了。
来宝转身,也为屠鱼跃提供他从宫里其他太监那听来的小道消息,其实不单只女人无事时爱张家长李家短。宫里的小太监也爱探些消息,至少拍马屁时不会拍错官运黯淡的,有事相求时也不会送错礼。
“奴才也听说这事了。好像是赵大人退的聘礼,赵姑娘为此都病了,接连几日城里的大夫总在赵家进进出出的。听说那赵姑娘受不住打击,吐了一大碗,就要香消玉殒了。”
来宝说着还比划了一下那碗有多大,好突出赵寒轻的情深,真可怜了一个好姑娘了。
伤心是难免的,毕竟赵寒轻也是情根深种,这种感觉别人不理解,她还不明白么,屠鱼跃对赵寒轻倒也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屠鱼跃道,“这种道听途说的事别再传了。会伤了姑娘家的清誉。”
来宝答,“是。”
屠鱼跃扭头盯着那沐浴在春光中摇曳生姿的花,来宝挥了挥手,让那些宫女赶紧走人。她把整盘糕点抱到怀里,好方便她拿,这阵子她食量又增加了,不晓得是不是压力使得她有暴饮暴食的,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就是想吃东西。
没两下子她就把点心吃完了,又叫来宝去拿一些过来。
来宝倒是欢喜她有好食欲,高高兴兴去帮她拿点心了。正确的养生观念还不普及,大多数人只觉得能吃能睡是福气,她是皇上,那就该是最有福气,所以食量倍增吃得比常人多,那也是福气的表现。
可她却是知道吃得多了,对身体反倒有害。
明天再减吧,她懒惰的想着。
屠鱼跃起身走到花前,弯腰闻了闻花香。秋弦见她喜欢的模样,就道,“奴婢把它们摘回去,放到皇上的寝室里,皇上夜里也能闻着花香入睡了。”
“摘下来没几天就会枯死,种在土壤里,至少还能活过这个春天再谢。就让它们顺其自然吧。”
宁朗穿着官服,进宫来呈上今年春试中了进士及第的人选名单和那些人所答的卷子让屠鱼跃过目。为了防止考生贿赂考官,所有的试卷都是封了名字再让主考官改卷,改好了再把遮了名字的纸撕开。
今年榜上有名的这些人里三分之二是十年寒窗苦读毫无背景的布衣,虽是无法保证是百分百的杜绝了任何的猫腻,但比东野昊在位时上榜的皆是世家大族子弟,确保了一定的公正。
屠鱼跃先是看了试卷,却是有些头痛试卷里过于深奥的用词用句。她可以老实的跟大臣们说她的文化水平不高,叫他们写折子时尽量通俗易懂。
但说到科举考试,用词用句引经据典那也是划分考生文化高低立现的一个方面。她总不能叫考生们配合她这皇帝的没文化,用大白话来写。
屠鱼跃信任道,“你们都看过了,若是觉得文采好那也该是文采不错。三日后还要殿试,除了前三甲暂时还不定,其他的就按着名单的来公布吧。”
她瞄到三甲人选里出现了端木谨诺的名字,笑了笑。果真是让那心高气傲的孩子考上了。她对着宁朗笑道,“夫子教出的学生可是三甲之内,给你长脸面了呢。”
宁朗并不居功,“端木三少爷本来就聪慧过人,他考得上也在预料之中,与微臣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换了别人去教,他一样也会考得功名。”
她视线向右移,在端木谨诺后面排着的名字,竟是晋雏。
她念出了口,“晋雏。”
是巧合的同名同姓,还是真的是他?
当年她初登帝位,看到百官中晋雏并未在其列,觉得奇怪,就去找人问了,才得知她被东野昊逼害不久,晋雏也辞官了。
他一直想入仕,只是当了官后发现朝廷原来并不如他想的那样,她当初就觉得他不太适合做官,心灰意冷下辞官了也不意外。
宁朗夸赞道,“此人的文采很好,也十分有见地。”
“他是不是腿脚不方便?”
“微臣没见过他,皇上认得他?”
宁朗道了那考生的籍贯,屠鱼跃除了知道晋雏跟屠逐日有仇,他父亲做过官之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也不清楚晋雏到底是哪里人士。
“等殿试那日见过,就知道他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她眼角瞧见宁朗似有话要说,“还有事么?”
“皇上真的打算要让端木勿离接替丞相的位置么?”
宁朗并不知道她跟端木鹤延私下的约定,只觉得端木家占据了丞相的位置占据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端木鹤延退下了,为了巩固皇权,是不是该把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交到信得过的人的手里。
屠鱼跃道,“都已经在早朝时宣布了,总不能朝令夕改。”
她想起早朝时当她说到会由端木勿离接任端木鹤延的位置时,除了端木家两兄弟,其他都是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大大的,差点下巴没有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