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赶回来了。”
屠清雨揪着被子嚷道,“你就会说很快!”
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罢了,看在她要临盆的份上,屠鱼跃又是哄了她几句,无非是叫她忍着别喊了,就怕她真把力气花光在她的狮子吼上。
初雪拿了剪刀和布进来,她身后跟了一个低头的女人,初雪道,“稳婆来了。”
那女人抬起头来,大概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盈盈面如白玉,十分貌美。稳婆的职业卖的该是她丰富的接生经验,在屠鱼跃想象中不是四十也该是五十。这样的年纪才符合她丰富的阅历。“是不是找错了啊。”
那女人声若黄莺,酥得让人听了身子骨犯软,“我生过两个孩子,晓得接生。”
屠鱼跃道,“再去找过一个吧。”这么年轻的,她看着不太妥当。
女人道,“知州逃了以后,大伙都想灵州是保不住了,很多人都躲了起来,现在去找也未必能找到。”
屠鱼跃想了想,起身让了位,唤那个女人过来,“你先过来看看她。”
屠鱼跃把老大夫医馆的位置跟初雪说了,叫她去找老大夫来出诊。初雪点头,挑着帘子出去了。
那女人看了看情况,似乎还真是两把刷子,只道,“可能没这么快能生下来。”她撩开屠清雨的衣服,在她肚皮上按摩,屠清雨喊声小了,似乎没这么疼了。
剪刀跟布就搁桌上,女人道,“麻烦去烧一盆热水来。”
屠鱼跃道,“已经是在烧着了。”
话音才落,就见秦凡大喊着,“清雨。”就这么冲了进来。他一头大汗。估计是一路跑回来的。
女人愣了一下,秦凡对她视而不见,跑到床边看着屠清雨从未有过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担心道,“你怎么样了?”
一句话点了屠清雨的火气,怎么样,他还问她怎么样。她抓过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秦凡虽痛却是不敢反抗。
女人道,“这位兵爷还是先出去吧,若是见血了不吉利的。”
屠清雨一听。松了嘴,痛得身子弓成虾米状,还是抽空来瞪了秦凡。骂道,“还不快出去。”
秦凡嘴笨,“我……”他本来想说他不怕,刚才大老远就听到她喊声,他不留下来看着她。会担心。
屠清雨把枕头抽了出来,直接朝他砸去,“还不出去。”
屠清雨脚板使劲的踩着,踩得床铺啪啪响,秦凡吓到了,怕她临盆动气会有什么问题。“我出去。立马出去。”他扭头看屠鱼跃,“小姨子,这里就麻烦你了。”
屠鱼跃道。“得了,出去吧。”
初雪很快就回来,道老大夫出外去采药了,走了四天了也没回医馆。屠鱼跃记得老大夫颇有神农尝百草的献身精神,有时也会往临近的几座山上跑。甚至一跑半月没回来也是有的。
初雪把坐堂的大夫给找来了就在外边待命。
好在还算是顺利,屠清雨痛到了半夜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女人用剪刀剪了脐带。把孩子身上的血清理了用襁褓包好递给了屠鱼跃。
因为屠清雨已经是力气耗尽,终于等到解脱了,就直接睡过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女人生孩子,只觉得唯两个字能形容,恐怖。她抱着孩子出外道喜,“是个男孩呢。”
等在外头的人都围了上来,想看小婴儿的可爱样,秦凡笑得傻呵呵的,孩子还睁不开眼,皮肤也有点皱。屠鱼跃道,“抱抱孩子吧。”
秦凡傻气的点头,跃跃欲试的伸过手来,却是突然想起了屠清雨,又把手缩回去了,“我先去看清雨,麻烦小姨子帮我先抱着。”
屠鱼跃笑,屠清雨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见母子平安,宁朗和蚩尤便回房休息了。
墨染目不转睛的盯着孩子,她道,“想不想抱一抱?”
墨染摇摇头。
她看着他衣摆上的灰,厨房的灶台太矮,为了给屠清雨烧水,他只好半蹲着拿着火筒吹火,才会弄脏了衣服。
也不管他是否同意,她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进他怀里,墨染只能稳稳抱住,就怕摔了孩子。
屠鱼跃轻轻碰了碰孩子薄薄的唇,“他能来到世上,也有你出的一份力,自当要跟救命恩人道谢的。”
他此生犯的杀戮太多,无数条性命在他手里转瞬即逝,他从没有仔细的留意过一条鲜活的生命原来承接在手中,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墨染笑了。
她也笑了。
他抬头,捕捉到她的笑容,感触道,“你很久没笑得这样开心了。”
一条小生命来了,当然开心了。这代表了一个崭新的开始,一个新的交集,和一个新希望。
人只要活着,风雨过后,总会等到万里晴空彩虹横架的好时候……
秦凡少时家贫,家里没办法供书教学。他从军后虽是在屠逐日的熏陶下识了字,但看的都是兵书,以至他一连给儿子起了好几个名字,都嫌杀气太重,想取个像文人雅士一样有深意的名字吧,他又是清楚自己的墨水加起来重几斤几两。
于是便来找屠鱼跃赐名。
屠鱼跃轻讶,“我?不得不得。”名字是要伴人一生的,得慎而重之。若是取得不好,那是要让人笑话的。“我们这里最有学问的是宁夫子,要给孩子取名字该请教他才对。”
宁朗笑道,“你给这孩子取名字那是福分和荣耀,是我给不了的。”
他们占了灵州,离皇都已经是不远了。很快屠鱼跃就要君临天下,她起的名字,不论好与不好,意义都不同,算是要光宗耀祖的。
屠鱼跃抓了抓头,也不好推了,又是没有什么灵感,干脆去翻了字典,把意头好的都挑了出来,然后再把字两个做一组的组合,念着念着,只觉得琼睿这个名最为顺口。
她道,“琼有美好之意,睿表示聪明。秦琼睿,如何?”
秦凡甚为满意,道了谢才回了军营的。
夜里时,秦凡跟屠清雨说了孩子名字。屠清雨听到她真起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还有些不信。第二日屠鱼跃来看孩子时,才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怀疑的眼神。
“不会是你暗地里叫夫子帮你想的,再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吧。”
她笑,暗讽道,“我学问是不好,但至少没有上课的时候玩弹弓。所以字还是认得的。不想某的人,十年如一日就认得那几个字。”
屠清雨去了樊城后,屠邱也给她找过夫子,只是都被她给打跑了。算起来宁朗是迄今为止教她教得最久的夫子了。
加上屠清雨又不爱念书,会的那些字里四分之三都是宁朗当初教的。虽是将门千金,但会的字读起女诫都不能顺利的读完整。
屠清雨道,“会字了不得么,将来我儿子就算一个字不会,也能做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她道,“你自己不想学就罢了,别教坏了孩子。爹跟哥哥可不是就会动拳头大字不识的白丁。他们也会读兵书的,承上启下的习了前人的智慧,才这么的厉害。你若是有了做娘的自觉,就要循循善诱,自己没学问,也希望将来孩子在这方面上不要吃亏。”
她拿出架势来训话,屠清雨喃道,“我不过说说,说说都不得么。”
屠清雨初为人母,还不太懂怎么照顾孩子。孩子突然哭了,喂他也不吃,摸了襁褓他也没尿,就一直哭,其实是她抱孩子抱的不舒服,孩子不会说话,只好用哭来抗议,屠清雨哄他没用威胁他也没用,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
“给我吧。”屠鱼跃接过孩子轻轻摇了两下,孩子很给面子的立马就止了哭。“你还不太懂带孩子,我们又要回军营,不能十二个时辰都帮你。不如给孩子暂时找个奶娘先照顾着,你也顺便偷偷师,学学人家怎么照顾孩子的。等你上手了看是要辞了那人或留着继续雇佣都得。你觉得如何?”
屠清雨没异议,带孩子也确实是叫她头疼。她抱着儿子时他总爱哭,她时常怕自己的力道太大把他小小的身子骨给捏着了。
“那就请吧,可喂奶我还是要自己来的,我可不许我的儿子喝别的女人的奶水。”
屠鱼跃叫人贴了招聘启事,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来应聘了。就是那日给屠清雨接生的那个女人。
屠鱼跃打量着,“是你。”那日屠清雨顺利生下孩子后,她打赏了这女人一锭金子,叫请她来的人,哪里找的人就送回哪。“我现在要找的是奶娘,不是稳婆。”
女人道,“我有两个儿子,我懂得怎么照顾孩子。”
她来给屠清雨接生时似乎有提起过她生过了孩子,“你若是来做奶娘,你的两个孩子有时间照顾么?”
她不过就问了这么一句,却是像是刺中了那女人的伤心处,她低泣起来,晶莹的泪珠就悬在眼角。这要是换成了男人,对着一支梨花春带雨的,已经是心软了吧。
屠鱼跃道,“夫人,我若是说错了哪一句还请你原谅,只是我既是要请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的请。我总要弄清楚她的背景跟情况。才能知道我是不是该请。”
发生过晋雏严诺儒的事后,她更是体会端木鹤延请人总要把对方祖宗八代挖出来,是多么明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