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那阵风来得实在及时。若有所思走到钱小修面前蹲下,将她手心向上翻看。上头都是刚才滑过沼泽时留下的黑泥还有跌坐在地时粘上的枯叶,除此什么都看不到。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是见哥舒硬是抓着,把她手上的脏给清理干净,又仔细看了看。抬头再看她已是带了错愕。
她的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么?
哥舒道,“和我去北狄。”
这下轮到她错愕了,“你不是说愿意放我走么。”才和那女子打架那么一会的功夫,怎么反悔得这么快。
哥舒只道,“此一时彼一时。”
这是解释么,她怎么听不明白他转变的原因?只感觉他是当真打算不放她走了,人家武功高强,打起来她挡不住一招。所以只能就那么“束手就擒”了,打算从长计议,逮着机会再逃。
这么一等,就过了一个月。
她跟着哥舒到了北狄的盛京。虽没攻打下樊城,却是因为战死了屠邱,北狄的皇帝龙心大悦,认为这是为日后南下扫除了最大的障碍,大功一件。便大肆为哥舒庆功,加官进爵赐金银财宝美女数名。
历来交战的战俘都是划到有功之臣的府邸做奴隶的,可因为只死剩下他们两个,也不用争抢了,她和那个受伤的东野小兵,理所当然都进了最大功臣哥舒的王府。
开始时是把她分到了马厩喂马,她心想,这工作好,对着马比对着人强,至少不是一肚子诡计还“反复无常”。结果到了傍晚,王府的总管来说是弄错了,让她去做侍女。
钱小修喃喃自语,“还真是反复无常啊。”
她去换了衣服,到哥舒那报到。见到哥舒身边光是贴身侍女就有四个,该是人手充足了才对,为何还要多插进她一个多余的。
哥舒道,“以后就留在我这吧,有什么缺的,就去找总管。”
钱小修道,“我从来就笨手笨脚的,王爷留我就和留件废物没区别,还不如把我扔了免得浪费口粮呢。”
哥舒晓得她打了什么算盘,倒也不怕她逃,只直言让她死心,高墙大院,即便她要爬墙逃跑,还没翻过墙去就会被发现。“我是不会放了你的,这王府守卫森严,你也不用想着能逃得出去。”
浅小修不明白了,“王爷,你也算是个大人物吧,你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呢?原本就答应要放我的,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是你说你从不欠人恩情的。”
“的确是我说的。”把手伸到她面前,“当年给你一块玉佩,玉佩呢?”
他明知不在她身上,有的话她早拿出来了。钱小修抓抓脸,“在我朋友那。”
哥舒道,“我让你有事可以拿着玉佩到北狄求我,那是信物,证明你的身份。而今你没带在身上,我不履行诺言,有何不可,谁知你会不会是假冒的?”
这样耍赖竟也得。钱小修收声了,她只知道官字两个口,哥舒是王爷,官位不低,他的口更多。他是铁了心不放她了,她就算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动他,自己想法子才是上策。
她是奴隶,本应该是低三下四的身份,在王府里谁人都能使唤,专做些粗重的活儿才对。结果呢,却是留在哥舒身边端茶递水。
她时常分神想着如何逃跑,外人眼里只见她像是木头杵着发呆偷懒。她也时常在王府四处找寻,看是不是如屠府一般有什么狗洞之类的秘密通道可以通向外头,而外人看了则认定她是在闲晃不做事。
这就让一些人看红眼了。
她回到房间,就见自己的衣服散乱在地上,其他几个同是伺候哥舒的侍女若无其事的坐着谈天,全当她是隐形不在。
钱小修把衣服捡了起来,见到上头印了几个脚印。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现在还全都遭了殃,这几日天阴,洗的衣物不太好干,这不是在逼她么,逼她几日都不换衣服。“这是谁做的?”她问。
聊天的继续聊天,没人回答。
她抓着那些衣服,本来真不想和她们把关系闹僵了,毕竟她身份特殊,可现在见她们现在这般欺负她,她不反抗怕她们下一回变本加厉。
“既然你们不说,好,我去找王爷。反正衣服上有脚印,也算留下了证据,一会和脚丫子一比对,自然知道谁有份踩了我的衣服。”
那几个侍女一听,慌了,“你别欺人太甚。”
真是好笑,是谁欺负谁啊,这铁证而今还落在她手里呢,她们也好意思骂她欺人太甚。钱小修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不也挺好么,何必非要撕破脸。”
其中一个侍女嗤笑道,“你什么身份?不过就是东野的战俘,也敢和我们平起平坐,在这和我们叫嚣。”
钱小修轻叹了一口气,“你们是下人,我也是下人。你们要是觉得高人一等,不愿和我这战俘住一块,可以去和总管说,总管让我搬我自然会搬的,请不要做这种会降低你们高贵北狄人身份的小动作来增加我的工作量。你们既是好言好语不听,那我就说实际的吧,我一天下来见到王爷的次数估计比你们都要多,我要告状,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从床底取出她的铜盆,一般她都是把脏衣服堆着,剩下最后一件能替换的外套,这才把积的衣服一块洗了。昨天才收了晒干的衣服,以为又可以偷懒几天了,结果——
平淡的警告道,“这一回我就当没事发生,若是下一次你们再搞这些动作,那就到王爷那让他评理吧。”
见到侍女们面面相觑,不敢回嘴,钱小修这才把衣服都塞进铜盆里,打算去洗。费力的打了水,倒进盆里,来到这里才知道一包几块钱的洗衣粉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创造,至少不必她拿着棍子当脏衣是仇人一般不停的捶打,用棒击之法去污渍,这相当费力气。
她扔了棍子,干脆脱了鞋袜,直接用脚去踩那些脏衣。
“钱姐。”那受伤的小兵叫陈良,自从被她所救,对她便换了态度。
钱小修道,“我们商量一下,你能不能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我钱姑娘?”
陈良依旧留在马厩喂马,但一有空闲就来找她。得知自己比她又小两岁,便用姐来称呼她,坚持这是一种礼貌。他奇怪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洗衣服?”
钱小修轻描淡写,“没什么,脏了就洗了。”
他聪明道,“是不是府里其他人欺负钱姐了?”
“也没什么。我和她们挑明了说了,没下次了。”
陈良气愤道,“北狄人虎视眈眈东野的国土不说,还个个阴险狡猾。”
钱小修脚不停,嘴上却是提醒道,“这是人家的地盘,你说话也小声点。且也不必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东野也有作奸犯科的坏人,北狄也有助人为乐的好人。是心存善念还是邪念跟是哪国的人没关系,不要因为立场敌对,就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家。”
陈良疑惑道,“有色眼镜?”
钱小修笑道,“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先入为主。听得别人说北狄人个个残暴不仁,就当真。他们也说北狄人茹毛饮血,来了这些日子也没见他们喝血吃生肉啊。”
陈良皱眉,“钱姐为何总为北狄人说话,你忘记我们怎么会成为战俘了么。”
钱小修想他仇视的心理已经是根深蒂固了,也不想和他辩了。
陈良走过来道,“钱姐,你这样踩洗不干净的。得用棍子先敲再搓揉,要不我帮你洗这些脏衣?”
钱小修道,“不用了,我一直都是这么洗的。”
陈良奇怪了,“一直都这么洗?你不是尚书大人的小厮么,我听说尚书大人喜欢干净,他府里的下人若是穿着不干净的衣服在他眼前晃过,是要被罚的。”
钱小修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陈良有些不好意思,戍守边关太过沉闷,士兵们聚在一起,有时也需要些八卦滋润一下。“我也是听来的。”
在端木惟真面前她一直约束着自己过着一尘不染的日子,现在端木惟真不在,不过是还原了本色。钱小修道,“这是姑娘家的衣物,你确定你能帮我洗?”
陈良红了面皮,想到里面也混了贴身的衣服,他确实不适合帮忙,捡起棍子递给她,钱小修看到他手臂上的青紫伤痕,拉住他手道,“你只为我被欺负抱不平,自己被欺负怎么反倒不说。这地方就我和你两个同乡了,说相依为命都不为过,你这是和我见外了么。”
难怪他看到她洗衣服,立马就朝被欺负那方面想。只因他也一样的境况,他现在一人在马厩,他们身处两个不同的工作地点,她忙自己的逃亡大计压根顾不上他。她还算是有王爷撑腰,府里的人虽不敢明目张胆,还是私下找她麻烦。
那他这个没人撑腰的人呢?
陈良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低头,“我已把你当成了姐姐。”
钱小修道,“瞒着我也叫把我当姐么。”她想了想,“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去找总管,看在王爷的份上,我的话也能起些作用。”
陈良道,“钱姐不必为了我低声下气,欺负我的人也好不到哪,估计是碍于丢脸,不敢把事情宣扬出去。”
钱小修劝道,“你不要和他们争强斗狠的,这是北狄人的地盘,你只会吃亏。”
陈良察觉她突然有语重心长长篇大论劝说他忍耐的势头,把棍子塞给她,推说肚子不舒服要上茅房,逃了。
以为她当真想做罗里吧嗦的女人么,是想教他学聪明点,不要总意气用事,毕竟这异乡里,还能和她说得上话的,就只剩下他那么一个老乡了。
当真凄凉啊。
脚尖勾起衣服翻了一个面,继续踩。她转了一个方向,隐约看到有人半身隐在那长廊柱后半身显露在长廊悬着的灯笼光照之下。乍一看她还以为见鬼了呢,看个仔细才发现是哥舒。“王爷,您站那多久了?”其实她主要就想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陈良那些“不中听”的话。
哥舒道,“从有人骂我北狄人阴险狡猾开始。”
钱小修道,“那孩子年轻气盛不懂事,请王爷你不要责怪,以后我会好好教育他的。专门给他讲王爷的丰功伟绩,讲着讲着,他自然就会对王爷的英明神武生出一份崇敬之情了。”只想让他当没事发生,否则陈良那奴隶少不了吃苦头了。
哥舒道,“你商人油嘴滑舌的功力倒是未减。两国敌对已久,他对北狄的恨意就如北狄对东野的恨意一样浓重。倒也见怪不怪,相比之下,你的话奇怪多了。你是被俘虏过来的,竟会为北狄说话,可是真心?”
要敌对仇视才是正常么。“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误会甚深不过是因为战乱缺乏沟通,若是有一日两国能和平共处,我想两国的百姓也会消除对彼此的偏见。”
哥舒意味深长的一笑,一语就道破了东野昊的野心,“有你那位英明神武的国君在,和平共处?你现在的话也不过是痴人说梦。”
……
第二日一早又去给哥舒端茶递水,中午回到房里却见她的私人物品全都不翼而飞了,本以为又是那几个侍女恶作剧,扫了她们一眼,却是见她们都不似以往嚣张,反倒个个垂头不敢与她对视。
总管来敲门,和她说替她换了一间房间,她的物品都先搬过去了。
她问起总管道,“怎么会突然给我换房?”
总管道,“是王爷吩咐的,日后姑娘就一个人一间房,只需专心服侍王爷,其余的都不必挂心了。”
单人套间么,这福利倒是好,也省的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其他几个同房的人见了面,心里都不舒服。
钱小修道,“总管,和我一块进府的陈良,还是孩子心性,你有空闲能不能多多提点他一下。”按理来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该塞些银子才方便行事,只是今时今日,她是奴隶的身份,给哥舒工作,那是没工钱的,她两袖清风,只好作揖。
总管倒也给她几分薄面,“他虽是奴隶,但王爷从不虐待手下的人,也吩咐过我多多留意,不希望府里出现殴打见血的事来。所以姑娘放心。”
那就好。
总管领着她去了新的住处就忙其他事去了,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物品,又往哥舒那赶,半路遇到陈良抱着东西,往大门去。
她喊了一声,叫住他,问道,“你这是去哪?”
陈良道,“他们让我送这琴给一个郡主。”人前不得已才称呼府里总管职称,人后他一直统称所有北狄人为“他们”。“说这叫什么焦尾琴。”
钱小修掀开布看了看,她只懂得分辨银子成色好不好,这种高雅物品面前,她就是门外汉了。“怎么会是让你送,是不是有人偷懒把工作往你这推,我已经和总管关照过了。”
陈良摇头,道,“北狄的王爷喜好读东野的兵法策论,我识字,总管塞给我一张单子让我一会回来的时候到阎家书铺,按单子上的书名带几本书回来。”
钱小修惊喜道,“阎家书铺?”悯之还真是把阎家的商铺发展成跨国企业了,北狄这有阎家铺子的驻点,她既然出不了王府,何不尝试去搬救兵。“陈良,你帮我一个忙,一会你到了阎家书铺。”先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人,踮起脚在他耳边交代了起来……
原本伺候哥舒的四个贴身侍女竟都换了新的面孔,钱小修分神的看着她的新同事,今日是新的一天开始么,怎么什么都换了新的?
哥舒道,“既然是在我手下服侍,我只要求他们各司其职,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在我眼皮底下勾心斗角。”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锦盒,取出盒子里的东西,快速的拉过她的手在手腕上套了一金色的手环,手环上挂了许多小小的铃铛,手一动就叮当叮当的响。“你既然爱在府里四处闲逛,还是套上这东西安全,我王府太大,若是你在哪个角落发生了意外,至少也会有人知道。”
钱小修在心里骂了一句,她是宠物么,还要挂个专属项圈。这东西根本就是为防她逃跑吧,此后人未到是声先到,不论去哪都曝露了。她道,“我戴着这东西不方便我干活啊。”
哥舒道,“你也就端茶递水发呆偷懒,它碍不到你。”
钱小修道,“虽是碍不到我,还是不方便。王爷常为公事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的,您聚精会神的在想朝廷大事,而我这么一动。”手晃了晃,铃铛作响,吵得她头疼,“这不是妨碍你了么。”
哥舒道,“我说不妨碍就不妨碍。”
钱小修手背到了身后,试着摸到了手环的接口,拔了拔,扯不开。哥舒抓过她的手又道,“你不需白费力气,那手环你是打不开的。”她撇了撇嘴,心里下了主意,以后每回端茶递水,动作放重放大,势必要把铃铛的噪音功能调到最大。
见他又是盯着她的手心看,“王爷,我只有五根手指不多一根也不少一根。”
哥舒忽的道,“还记得灵州那座刘宅么?那宅子坐落在山的气脉所结处,也就是你们东野所说的龙穴。要想住进那宅子,除非是至尊至贵的人,若是命薄福薄,压不住龙气,此后便会子孙单薄福泽稀少,甚至一命呜呼死在里头也有可能。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命‘极好’。”
最后两个字,特意的加重了语气。
她吓得赶紧把手抽了回去,嬉皮笑脸的摆了摆手,“北狄也流行这种神鬼命理的学问么?在东野,那种自夸晓得天机的人都是招摇撞骗,信不得的。”
哥舒道,“我在东野住过几年,在那里学过你们的兵法策论,也晓得一些医理玄学的皮毛,在我看来玄学神鬼之论未必都是吹嘘捏造。”
钱小修道,“王爷也见了,我现在就是个下人,谁都能呼来唤去,我的命怎么会好呢?”
哥舒笑了,也不再和她纠缠这个话题,埋首看起公文,然后道,“今晚我要宴客,想让膳堂做几道地道的东野的小菜,既然你先前是开酒楼的,总该知道什么菜色适合宴请客人,到膳堂去教教厨子吧。”
“是。”她面带笑容,从容的走了出去。待离开了哥舒的视线,这才手心向上,呆呆的盯着那手心上清晰的掌纹……
说了几道菜的名字,可惜厨师们却是固步自封只会弄北狄的名菜对异国的佳肴带着鄙夷偏见,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让他们做了。钱小修只能亲自上阵操刀,磨刀霍霍向猪羊。
哥舒把差事交给她处理,要是办不妥,唯她是问,只能叹一句当人手下不容易。
她卷起袖子,扫了一眼膳堂,好在他们虽排斥东野的菜肴,却没连东野特产山珍海味都一同拒之门外,拿了她想要的新鲜食材。发现几个北狄的厨师都停下手,等着看她笑话。
她抓起菜刀,手起刀落,颇有气势的一刀剁下鱼头,在北狄厨师的瞠目结舌下弄了七菜一汤。忘记问哥舒请了几个客人了,她想了想,让北狄的厨师又做了几道北狄名菜,以防万一也好充个数。
膳堂里灶火全开,热的她汗流浃背。她抹汗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身后有人道,“水我都挑好了,柴也劈了。”
钱小修听见那声音,惊讶得立马回头,看见那开口的女子担着两捆柴火,那两捆柴火的重量平日一个体壮的男子举起来都吃力,可女子却是豪爽的轻轻松松的手一扔,就把柴都扔到了角落——力大如牛。
霎时喝进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有什么比屠清雨一身厨娘打扮,明明手握拳,青筋都冒了出来,却还是强颜欢笑看着她来得可怕。
屠清雨擦了脸上的水,对着她特意笑道,“我是新来的厨娘,你可以叫我何雨。”
钱小修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拿来托盘,把她做的菜放了上去,一边道,“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先端出去。新来的,没看到其他大厨都在忙么,还不手脚利落的来帮我。”
屠清雨端起菜跟在她身边,钱小修装作毫不认识,视线只看着前边而不与她对上,小声道,“你怎么来北狄了,还混进王府,你不要命啦!”
屠清雨也小声道,“你以为我想来么,还不是哥非要来救你,说不能扔下你不管不顾。”
钱小修咬了咬嘴唇,说不感动是假的。分隔数年终究危急关头,屠逐日还是一如既往的傻哥哥,扔不下任何一个亲人。
屠清雨道,“哥本来也要混进来的,可哥舒见过他,他又是断了一条手臂,太显眼了。于是就让他乔装,住在客栈里必要时接应我们。”顿了顿,又道,“而且不只我哥,还有他。”
屠清雨眼睛往左瞥了瞥,钱小修的视线移过池塘,来到对面的亭台,总管领着新进的帐房管事,正给他介绍府里的大小院落,好方便他日后在府里行事。遇见的侍女,匆忙和总管行了礼,去到拐角,便嬉笑窃窃私语的往回张望新来的管事的俊逸身影。
这全数都落在她和屠清雨眼里,屠清雨抱怨道,“真不想进来做厨娘,偏偏这里只招厨娘和帐房管事,我从小到大拿的都是刀剑哪里拿过菜刀。”那招人的老头还要她露上一手,哪知她一刀就把青菜连同砧板切成了两半。
对厨艺她一窍不通,最后塞了银子是走了后门,进到膳堂也只是每天挑水劈柴。不如端木惟真拿只毛笔坐着坐着就过了一日。
钱小修道,“你们混进来,总管就没核实过你们身份么?”若是他们的身份被揭穿,尤其端木惟真位高权重,很容易会被北狄扣住做人质,宛如她现在的处境。
屠清雨语气不善道,“能混进来,自然一切都安排好了,樊城都能有北狄人,盛京就不能有东野百姓了么。城里已经有一户人家收了我们银子,‘证实’我们是他们的远房亲戚。他现在叫何真,与我是兄妹关系。”
她知道屠清雨不喜欢端木惟真,要和一个讨厌的人对外装作兄妹,难怪她不悦,说话时眉头皱着。钱小修担心道,“那户人家可靠么?”
屠清雨斜眼过去,“你怎么这么??铝耍?刹豢煽炕共欢蓟旖?戳恕!?p> 居然还嫌她烦人,她这不是担心总管若是为人谨慎,小心查证,他们会露出马脚么。“听着,我自己有办法自救,趁着你们没让人怀疑,趁早离开吧。”
屠清雨讽道,“你要是能逃,现在也不会在这里端盘子了。”说完有些懊悔,“真应该带包毒药进来,撒进这些菜里头,让哥舒吃了一命呜呼。”
钱小修道,“你别那么天真行么,有银针试毒的,他还没死,我们先被千刀万剐了。”真觉得屠清雨混进来不是来救她的,而是给她制造麻烦和危险的。
屠清雨道,“这次樊城一战,就是哥舒带的兵,害死了东野那么多人,也间接害死了爹,杀了他也算报仇了。”
钱小修停下步子,她可是谨记着屠邱死时是把屠家交给她看顾的,她得确保他们安全,不能客死异乡。她郑重其事道,“屠副将说过,你答应的事你都会做到,现在我要你答应我,你不会轻举妄动。”
屠清雨愣了一下,从来不觉得钱小修有什么存在感,可突然认真起来,有父亲那么几分影子。她嘴硬道,“凭什么要听你的。”
钱小修道,“你是又要我把屠将军搬出来压你么,你若还记得自己是屠家人,记得此后我才是屠家当家人,那就在这里答应我,你不会轻举妄动。”
屠清雨忿忿的瞪着她,却见她也同样瞪着,毫不退让。半响后才不甘不愿,踢了踢脚,含糊道,“知道了。”她可不是屈服了,而是给爹面子。
钱小修问道,“你们是住在北苑哪里?”府里的奴仆都集中住在北苑,侍卫住南苑,房间太多,她总要问清楚,才知道怎么找人。
屠清雨不高兴道,“我和膳堂那帮厨娘住一块,端木惟真好些,他是管事,能一人一间房。”
确实是好些,否则她难以想象要是端木惟真和那些不拘小节一身汗臭的人住一块,能挨得过几日。钱小修道,“一会你和他说丑时在北苑的假山后头见吧。”她手上的铃铛是个问题,她得想想有没有法子让它们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