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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五回静好

  钱财容易迷人眼。

  四年前回到宣城,陆子谦看到陆家所有庄子田产的地契以及账册上每年的收入时,吓了一大跳,心头更是涌现出一小撮妒意,不可否认,他是真的有些妒忌与不甘,他是嗣子,纵不能得一半家财,也该和他提起才是,然而,无论是陆老爷,还是程夫人去逝前,都不曾和他提起半点家里庄子田产的事。

  怕是从头到尾,陆老爷和程夫人想着的是把陆家的一切产业都留给阿姐。

  宣州下辖六县,抛开休阳翕县外,其余四县,境内七成田地都是陆家的,这还仅是田地而已。

  刚接手那阵子,他着实惊到了,也着实有几分妒意,只是这三四年,有岑先生在旁点拨,他才渐渐放心这心结,阿琳也曾劝过他:阿姐既要长留陆家,大约在陆老爷和夫人看来,这些东西将来由着阿姐交给他,比由着老爷和夫人交给他,更容易让他们夫妻俩感念阿姐,况且,阿姐自小在富贵丛中长大,也不是会留恋这些钱财的人。

  正因为此,上回来龙家庄园时,他才让阿琳把印鉴账册带过来。

  果然,陆辰儿并没有收。

  为此,他心头反而生出几分愧疚来,便把德县三千亩最好的水田拿了出来。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陆辰儿依旧推拒。

  屋子里只有他们姐弟俩,陆子谦把装着地契的盒子仍旧推到陆辰儿跟前,这盒子他是嘱咐林妈妈给陆辰儿的。不想,今日陆辰儿特意找他过来说话,却是要把地契交给他。

  “阿姐就别和我客气了,我知道阿姐儿和六哥哥都不缺这点营生。龙家庄园更不缺银子,但阿姐把整个陆家都给我和阿琳了,我们总不能让阿姐这般两手空空,这点田产就当作是给阿姐的陪嫁。除之外,当年阿姐大归时,带回来的嫁妆府里都有单子,阿琳正在整理,等过些日子,阿琳整理完就送过来。”

  陆辰儿摇了摇头,“瞧你这话说的,什么是我把整个陆家给你们了,你是嗣子。陆家的那些家业。原是你的。不过是父亲和娘亲想通过我的手,交给你们罢了,四年前哪怕我和你们一起回宣城。也会慢慢把那些产业交给你们,所以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的确,陆子谦是嗣子,无论怎么说,都该继承陆家的家业。

  陆辰儿又想起父亲临终前,曾拉着她和娘亲的手嘱咐过:当初选谦哥儿为嗣子也是为了姐儿,谦哥儿若好就扶,如不好就弃,为父和你娘亲,都不会在意后继香火之事。

  父亲是把一切的决定的权都交到了她手上。至死,父亲都没有把陆子谦当作陆家必不可少的继承人。

  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殷殷之情,登时间心里酸酸的。

  只听陆子谦道:“也好,我不说了,但阿姐既说是我的,那我送给阿姐的,阿姐就收下吧,别再推来推去了。”

  这回,陆辰儿微微颔首,没再推辞了。

  见她收了,陆子谦一时高兴起来,方兴致勃勃地道:“当日阿姐匆匆进了西苑,若是可以,我倒宁愿阿姐能回一趟陆家,再正式出嫁一次,我定让阿姐风风光光地嫁出门。”他隐约听岑先生提起,龙庄主似不满意陆辰儿,上回来,匡山长还为这事劝过龙庄主。

  “你胡说什么。”饶是如今年纪这般大了,陆辰儿还是燥得脸通红,没好气地瞪了陆子谦一眼,“我和你六哥哥都有浚哥儿,哪还这般胡闹。”

  听陆辰儿这样说,陆子谦倒是也觉得这话有些轻浮。

  这会子,他们俩大约都不曾想过,陆子谦这话,就在几年后,竟然一语成谶。

  自从元兴十三年,陆子谦中了秀才后,接连十四年十七年乡闱,都名落孙山,明年又是大比之年,陆子谦并未待几日,就和岑先生离开了。

  云锦她们来后,陆辰儿只觉得整个泗石园都热闹了许多,这几年间,她们几个人孩子又添了不少,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陆辰儿常让她们把孩子带进园子里来,七八个孩子凑在一起,玩耍打闹是少不了的,因而,园子里时常充满孩子的笑意,连着陆辰儿都被感染了,只盼着浚哥儿早些长大才是。

  入夏后,天气越发地酷热起来,中午时分,陆辰儿哄着浚哥儿睡着后,却不敢把他放在铺着凉席的罗汉床上,吩咐云锦垫上一层厚褥子,才把浚哥儿放到褥子上,又替把裹上一床小锦被。

  一旁的云锦望着坐在罗汉床榻沿上陆辰儿说道:“不如让奴婢在这儿守着,太太去歇会子午觉。”

  只是陆辰儿并没有动,轻声道:“没事的,我不困,我守着他就好了,你先下去吧。。”

  又听云锦道:“太太这会子不困也该回正房,奴婢方才进来时,瞧着老爷进了正房。”

  这个时候?

  陆辰儿哦了一声,满是诧异,抬头望了云锦一眼,这几天,因着刘前运来了,李璟每天都很忙。

  “那我过去看一下,你照看一下浚哥儿。”陆辰儿方起了身。

  陆辰儿过去时,就见几个小丫鬟都守在门外,屋子里静悄悄的,李璟仰靠在临窗那张罗汉床的大迎枕上,一把大蒲扇盖住了整张脸,也不知有没有睡过去。

  陆辰儿走过去,刚拿起大蒲扇,就让李璟伸手揽住腰,坐在了榻沿上,紧接着,李璟也坐了起来,陆辰儿倒也没有挣开,而是顺势靠在李璟怀里,问道:“怎么这会子,你过来?太阳大,也不怕被晒着。”

  李璟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望向陆辰儿,“浚哥儿睡了。”要不,她不会单独过来。

  陆辰儿嗯了一声,“刚睡下,听云锦说你回来了,我就过来了。”

  “江州那边仁方堂的大掌柜今儿过来,又带过来几位大夫,下午的时候,让他们进来给浚哥儿瞧瞧。”

  “庄园里的几位大夫,每隔五天都会来给哥儿诊脉,而且这几位大夫,都是当年给你瞧过病了,我倒是更放心他们几个。”若是贸然换了大夫,换了药方,遭罪的还是浚哥儿。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让他们诊诊脉,哥儿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多请些名医过来瞧瞧,总能碰上些奇人异士,当年庄园里的这几位大夫,可是义父从几百号人里慢慢挑出来的。”李璟轻轻拍了拍陆辰儿的手背,尔后却是握住陆辰儿的左手。

  听李璟这般说,陆辰儿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浚哥儿这病和李璟一样,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不能急在一时,她不能期盼着能完全康复,只盼着能像李璟这样,在药丸的调养下,能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就行了。

  陆辰儿右手里的蒲扇刚摇了一下,看了眼李璟又放下了,说来,他们父子俩这样的体质也有一点好,就是夏天最容易过,每回她觉得无比闷热时,他们父亲俩依旧浑身凉凉的,一起过了这几年,陆辰儿就从没见过李璟夏天的时候出过汗,也因为他身上凉,每到这时候,陆辰儿倒更愿意粘着他。

  “如今,白日愈长,浚哥儿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就在这歇一会儿午觉吧。”

  陆辰儿轻轻嗯了一声,李璟往里挪动了一下,推了推床头的迎枕,陆辰儿上了榻,李璟替她去了头上的发钗,扶着她躺靠在大迎枕上,方才侧身躺下,伸手把陆辰儿揽在怀里。

  阳光明亮,洒满庭栏,南风和熏,拂动帷帐。

  午后的院子,格外的安宁,留下一室的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