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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五回病儿

  太阳东升西落,四季从春到秋。

  岁月匆匆,一年又一年。

  及至元旦,余丙秋在廊下的大木头柱子上,又刻划下了道痕迹,这已经是第八道刻痕了,随着一声婴孩的啼哭声从屋子里面传出来,和他一起站在廊下的李璟,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肩头,“这是生了……这是生了……辰儿一定没事,一定没事……”说话时舌头都直打哆嗦,

  余丙秋手中的刀应声落地,忙不迭地点头,“是小主子出生了。”

  片刻间,门开了,只瞧着一个圆脸妇人,用襁褓抱着一个孩子走出来,满脸带笑,“恭喜,是位哥儿。”

  李璟颤抖着手,从妇人手中接过孩子,笨拙地抱起了孩子,又抬头望向那妇人,忙问道:“辰儿没事吧?”

  那妇人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孩子是顺产,太太很好。”

  “好,好就好。”李璟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低声呢喃了一句,低头望向怀子里的孩子。

  除了这位妇人外,屋子里还有位医婆,外面还站着位太医,这是这么多年来,这院子里唯一人多的一次了,这四年间,白眉道长只来过一次,还是知道陆辰儿怀孕的时候来过,来过之后,院子里就添了位医婆和稳婆,昨天早上发作时,又给外面的护卫长传个消息,后来上面又派了位太医了。

  忽然,却听李璟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哭声怎么小。”他见过延平王的三儿子出生时的模样,啼哭声很是洪亮。

  那位妇人心头一跳,不是说是囚禁在这儿的宗室子孙,怎么还这么凶神恶煞的。忙嗫嚅道:“听医婆说,这孩子身体有些弱。”

  听了这话,一旁的余丙秋忙地从李璟怀里抱过孩子,“让我瞧瞧。”又想着廊庑这儿风大,遂转身进了隔壁厢的屋子,除了最开始的那声婴孩的啼哭。后面发出来的声音都似猫叫般。

  李璟想跟着进去,又想着屋子里的陆辰儿,他对余丙秋是放心,于是转身就见了正屋,那位妇人原是想拦的,只是念头一闪过,就放弃了。

  屋子里的那位医婆正在给陆辰儿清理,一见到李璟进来,是很惊讶。

  然而进屋的李璟却没有注意到医婆的神情,而是望向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发丝凌乱,一脸苍白的陆辰儿,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太太只是累了,睡过去了。”李璟嗯了一声,行至床边。坐在床头,伸手替陆辰儿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当初,知道陆辰儿怀孕时,他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害怕,他曾在这个屋子里出生,他母亲却难产而亡,他害怕会重蹈覆,只是陆辰儿坚持。余丙秋虽不善长妇科,却说陆辰儿的身体很好,当时胎相也很好,所以他才答应留了下来,也幸好。陆辰儿没有重蹈母亲的覆辙。

  李璟低头,瞧着陆辰儿眼睛一张一翕的,不由忙道:“你醒了。”

  陆辰儿强睁开眼,看到了李璟的身影,微凉的手指,替她把额头的鬓发挠到一边,陆辰儿阖了下眼,迷糊道:“你怎么进了,孩子呢?”

  “孩子在余丙秋那儿,由余丙秋抱着。”李璟说着,抱住陆辰儿的头,“你安心休息,我在一旁守着你。”

  陆辰儿轻轻嗯了一声,那位医婆见这样,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却见陆辰儿突然睁开了眼,似挣扎着要起来,李璟最先发觉,忙搂住陆辰儿,着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医婆。”只听陆辰儿轻声唤了一声。

  那位正要离去的医婆,脸颊有些干瘪,长得高高瘦瘦,正准备离去,听了叫唤,诧异地转过身来,但还是很快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榻边,李璟把陆辰儿伸出来的手放进被里,陆辰儿不愿意依旧伸了出来,强撑着精神,伸手握住医婆的手,“你给我扶扶脉,帮我看看,以后我还能不能再生孩子?”说话时,似特别耗力气。

  那位医婆瞬间愣了一下,这还是她接生以来,头一回产妇问这个问题,“太太放心,太太身体很好,以后再生孩子没有任何问题。”

  这话于陆辰儿来说,无异于佛语纶音,又好似所有的魔障都瞬间消失了一般,“好,还能生就好,多谢了,再也不用喝药了……”呢喃似的说完这些话,抓了抓那位医婆的手,昏睡了过去。

  陆辰儿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李璟就在她身边,因而,一字不漏地都听到了,心头有些困惑,不过,也没多想,便让医婆出去了,重新扶着陆辰儿躺好。

  这一守,便是一上午,中午的时候,陆辰儿还没有睡过来,李璟也就没打算出屋子,还是外面余丙秋叫他,他才出去。

  一出来,到了隔间,才发现,医婆和稳婆都离开了,但那位太医却仍旧在,遂有些不解地望向余丙秋,却见余丙秋神色十分的凝重,“哥儿身体有些不好,我便让这位太医留了下来了。”

  “什么叫身体不好。”李璟忙伸手抱起孩子,先前没多留意,这会子仔细看了一下,只瞧着孩子脸色苍白,过于瘦小,紧闭着眼气息很微弱,不由蹙眉望向余丙秋,“当初,你不是说,胎相很好。”

  “我给太太诊脉时,脉相是很好。”余丙秋说到这,那位一直不曾开口的白发太医却开了口,“我瞧着哥儿这脉相,和三十年前,我刚进太医院,主子刚出生那会子的脉相一样,只怕哥儿的身体和主子的身体一样。”

  “不可能。”李璟满眼震惊道,“当时我母亲是中了毒,所以我生下来,身上才带有这种寒毒,但辰儿身体很好。”

  “应该是从主子身上遗传到哥儿身体上的。”

  李璟听了这话,满脸骇然,他受过的苦,他绝不想他的孩子再经历过一遭,突然听到怀里响起低微的呜咽,忙低头,瞧着孩子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察觉到是自己方才一失神,抱得太紧的缘故,忙地放松了两只手臂。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有些过于静寂,半晌,才听到李璟道:“这么说来,我身上的寒毒有遗传的话,那是不是以后每个孩子都会带上这种寒毒?”他想起,先前陆辰儿还特意问过医婆,她以后还能不能生孩子的事来,如果因他身体的缘故,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那以后只怕是再也不能生了。

  那位白发老太医斟酌道:“这个老夫却不好说,当年给主子瞧病的几位太医,有几位现在还在太医院,老夫要回去和他们商议一下。”

  “那你先去吧。”李璟挥了挥手。

  待那位老太医告退后,李璟把孩子放到屋子里的榻上,伸手摸了摸孩子过于苍白的脸颊,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事实如此,这会子,他总觉得这孩子特别脆弱,仿佛一碰就碎,看了许久,小孩子脸虽还是一团,但他还是看了出来,这孩子眉眼像他,鼻子和唇巴却像极了辰儿。

  “余丙秋,你来说。”过了好一会儿,李璟抬头望向余丙秋。

  “我也从来不曾想过,主子身上的这种寒毒有遗传。”余丙秋顿了顿,又道:“不过当时主子出生时身上带有这种寒毒,的确是老主子身上的毒素移到了主子身上,主子身上才会有这种病,如今传到哥儿身上也是有可能的。”

  李璟听了,把孩子抱到怀里,又问道:“我当年被断定活不过十岁,那这孩子呢?”

  “我方才心里琢磨着,主子平常喝的药,也给哥儿喂一些,至于好不好,只能等过一个月,我才敢断定,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喝药,怕是比较困难。”

  “等会儿药好了,我来喂。”李璟说着,又重新把孩子放到榻上,孩子大约是体弱,倒是不哭不闹,很是安静,若不是余丙秋和那位太医的诊脉,他或许不会察觉到这孩子的异样,他小时候,第一次发病,也是在满月后,听太夫人和他提起,当时他还刚刚出西苑,陆先生把他抱到安定公府,当夜,他就浑身发凉,急急从宫里去了许多太医,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抢救过来。

  想及此,李璟不由又嘱咐余丙秋道:“这件事,你暂时就别和辰儿说,等孩子满月的时候,看到底能不能养活,她出了月子,我再告诉她吧。”

  余丙秋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这边没有奶娘,需要太太亲自喂奶,到时候,太太怕是会发现,毕竟孩子身上的体温和主子一样,有些偏低。”

  “早先我问过稳婆和医婆了,你这几天给他熬米汤,暂时别让她喝母奶。”况且,老太医这一去,只怕过几天,就会送奶娘过来,毕竟,这孩子和当年的他一样,身体不好,没有人会多计较的。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因祸得福。

  听到外间有响动,余丙秋想着大约是有人送饭过来了,遂出了屋子,去了外面,没一会儿,就提了食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