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儿明显一怔,程常棣见到陆辰儿这样的表情,只犹疑片刻,就明白过来,遂笑了起来,“是了,不该是你,如果我稍微深思一下,就知道不会是你。”
避他不及,又怎么会主动邀他出来。
赵雅南。
头一回因想到这个名字,而为之头痛。
或许,赵雅南有一句话说对了,她和他是一同类人。
再抬头望向对面的陆辰儿,手上把玩着那只花环,脸上的表情平静淡然,曾经他无数次想过,希望有一天他们俩能这样平和地坐下来说话,只是如今有这个机会,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皓白说她心很软,容易哄,也果真如此,她并不是意志力坚决的人,就像这次,明明不想下车,还是下了车,明明不想和他在一起,却还是坐了下来。
只要费些心思,她便会很容易妥协,甚至很容易退让。
和李皓白和离的事,相信,如果李皓白再多一分心思去争取,只怕事情也不能够走到和离这一步。
看清了这一点,其实,他心中很有把握,只需要他多用了心思,日子一长,他在陆老爷跟前所说的,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娶到陆辰儿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这点认识,他原该感到高兴的,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也有些许明白李皓白当时的心情了,他不需要了这份妥协与退让。
许久,程常棣却突然出声道:“走吧,我们回去吧。”说着站起了身,伸手要扶住陆辰儿起来时,陆辰儿却避开了。
程常棣心里有淡淡的失落,却并没有再强求。
回到陆府,陆辰儿先回了趟漪兰堂。换身衣裳收拾一下情绪,才去正房。
程常棣已经离开了,陆老爷回来了,还没有回正房,陆辰儿一进屋,就瞧着程氏手头上有一本老黄历,正在看黄历,唤了声娘亲,“今儿怎么突然看起了黄历来?难不成最近家里有什么喜事,要挑选日子。”细想想。大约是赶在程陈氏来京中把给程家置的宅子找好,需要挑个好一点的吉日搬进去。
“哪有什么喜事,不过是坐在这里无事。所以把黄历翻出来瞧瞧,若真有喜事就好了。”程氏说到后一句时,声音中带着几分叹息,陆辰儿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是为了桃夭的亲事。正因为这样,所以陆辰儿才觉得替娘亲不值,又想着桃夭是她带进府来的,当初程氏认义女也是因为她,更使得她心头不好受了。
就按李璟主意来好了,免得娘亲操了一大堆心。最后桃夭也不一定会领情。
陆辰儿在程氏身边坐下,缓缓开了口,“娘亲。桃夭的婚事……”
“放心,”程氏伸手拍了拍了陆辰儿的手背,都没让陆辰儿把话说话,“既然为娘答应了你替那丫头选一门好亲事,就一定会好好去挑。只是那丫头挑剔些,大约需要些时间。”
“娘亲。还是算了,桃夭的亲事您别再操心了。”
程氏转头望向陆辰儿,一脸的愕然,“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桃夭自己有看上的人。”陆辰儿斟酌了一下字眼,留心程氏的神情,果然,听了她的话,瞬间,程氏的眉头就蹙成了一团,“什么时候的事?哪一家的,若是适合,我可以派媒婆上门去说媒。”
“不是读书人。”陆辰儿只能先避重就轻,“春闱前她才和女儿说,只是那时候娘亲和父亲已一心一意要在今科进士中替她选个清寒之家的人读书人为婿,女儿一直试着打消她的念头,只是没能够,上回那两个,父亲和娘亲都满意,桃夭都看不上,这几天女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娘亲,她的亲事我们就别管了。”
程氏听了这话,倒也没见有多生气,“男女婚事,提前相看是常有的事,就是她看上了,最后也得让媒婆去说媒,亲事才能成呀,到底是哪一家的公子?”
陆辰儿抱住程氏的胳膊,倚靠在程氏的怀里,仰面望向程氏,笑道:“娘亲,您虽认了桃夭做义女,但桃夭并不算是陆家的姑娘,是不是?”
程氏瞧着陆辰儿,不知怎么,直觉这事有问题,要不她问陆辰儿,对方是哪家公子,连问了两遍,陆辰儿都没有说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既然如今她在这府里住,到时候以你父亲义女的名头从这府里嫁出去,去了婆家也能让对方高看一眼,可比无亲无眷的乡下丫头强许多。”
哪也要人家稀罕这名头才行呀。
陆辰儿无奈地笑了笑, “那人是承恩侯府尚家的五公子,那年在乡下时,就认识了的。”
程氏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我隐约记得承恩侯府没有适龄的公子,最小的五公子,去看好像就娶了亲。”说到这,忽然停了一下,程氏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大约又想起什么,急道:“我记起来,那位五公子去年是娶继室,还是原配廖国公的孙女。”
说到这,程氏脸色一变,“难道这位继室身体又不行了?如果真是这样,只怕再娶还是廖家的孙女,廖尚两家一门心思联姻,绝不会断了这门姻亲的。”
听了程氏的话,陆辰儿只觉得哭笑不得,她才说一句,娘亲一下子就想到这么多,忙唤了声娘亲,阻止道“瞧您想到哪儿去?谁说那位继室不行,人家还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好的,她怎么看上人家……”程氏心思一转,马上就想到了,脸色一下子就铁青起来,“难不成她想上门作妾?”语气中已带着几分恼火。
陆辰儿硬着头皮说了一声是。
话音一落,就听程氏怒道:“不行,绝不可能。”她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从进屋到现在,陆辰儿迟迟哎哎地一直兜圈子,这一点不符合陆辰儿的性子,原来症结在这里。
陆辰儿坐直了身。知道娘亲平日最妾室,更厌恶那些送女儿作妾的,这会子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陆辰儿伸手握住程氏的手,轻缓开口道:“娘亲,女儿是觉得桃夭并不算得上是陆家的姑娘,甚至,往后,娘亲只把她当成女儿的一个朋友就好,不必把她当作义女。”
“姐儿。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程氏望向陆辰儿问道,在她心思。她更希望是陆辰儿的意思。
陆辰儿淡淡笑道:“算是女儿的主意吧。”
“这近一年时间,我时常带她出门参加宴会,只怕京中知道她是我义女的人不在少数,她去承恩侯府给人作妾室……”程氏一想这儿,还是忙地摇头。“不行,若是她刚进京,刚在陆府住下,她实在是铁了心要给人作妾,那是她自家的事,最多以后不来往就没事了。但如今却不行,太后健在,承恩侯府如今隆恩正胜。这会子她上门给人做妾,那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父亲收个义女攀附权贵,可不许因为她影响到老爷的清流之名。”
程氏又望向陆辰儿,“若是别家。就依你这主意,但是承恩侯府却是不行。”
说完。程氏心里又十二分的不自在,原本,她带在身边教养了一年的姑娘,竟然愿意给人作妾,一想想,就觉得如同吞了一只蚊子,心里恶心不已。
“我却不这么想。”
陆辰儿继续道:“父亲和承恩侯府原就没什么来往,桃夭嫁过去后,只要两家维持原状,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外面的猜测便会自动就消失了,到那时,还有谁会去疑心这件事,况且,父亲的清流之名,举国皆知,哪会受这点小事影响。”
“你说得倒轻松。”程氏伸手就戳了下陆辰儿的额头,心里的怒火依旧没有消,“好也罢,不好也罢,我不会让她影响到你父亲的名声,哪怕是一丁点也不行。”
程氏的话刚说完,只听着陆老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谁会影响我的名声?”
话音一落,人已经踱步走了进来,两手背在身后,一脸淡淡的笑意,陆辰儿忙喊了声父亲,陆老爷瞧了陆辰儿一眼,近前来,在旁边坐下,“今儿去菩提寺,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事?”
“瞧你说的,女儿才没有呢。”陆辰儿嗔怪地看了陆老爷一眼,却是起了身,“娘亲,这事还是您和父亲说,看女儿说得对不对,女儿先回去了。”
“不吃了晚饭才走?”
“我回自己院子吃。”陆辰儿回了一句,便出去了。
陆老爷有些诧异,“怎么今儿我一来,她就走了,难不成还真闯祸了。”
“她倒是没有了。”程氏摇了摇头,遂和陆老爷说起桃夭的事来。
陆辰儿这边出了上房,便回漪兰堂,想着既然已经和娘亲摊开了,就去和桃夭说一声,遂先进了西跨院,看门的婆子通报了一声,陆辰儿走了进去,只瞧着满地宣纸,几个小丫头正在收拾,桃夭已坐到了一边的炕上。
“姐姐来了。”
语气淡淡的,也不知是不是陆辰儿心里作祟,总觉得自桃夭病了以后,桃夭和她说话时,就多了份疏离。
陆辰儿心头还些淡淡的惆怅,坐下来怔愣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相对无言,大约就是这种情况吧。
陆辰儿勾起唇角自嘲:情之一字,原来影响这般大。
幸而……幸而,她已历了一劫,沧海已过,桑田不再。
又想起,下午曲江边上的,程常棣后来,什么话都没多说,更没有强求什么,不像在宣城的那次,他把心思都挑明,这回了多了份雾后迷蒙,反而让人瞧不清他的意思了。
后来程常棣的变化,陆辰儿还是感觉出来的,不过,这样或许也好,多几次,他的心思就会淡了。
“我已经和娘亲说好了,让父亲不必再为你在这科进士中挑夫婿了,以后,你的亲事,娘亲也不会再插手。”
“为什么?”桃夭满是惊讶地望向陆辰儿,大约这个消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毕竟陆辰儿的态度。在这以前,从没有软和过。
此刻,瞪大着眼睛望向陆辰儿,不敢置信。
陆辰儿转开了头,轻轻启唇,“你和尚知玄的事我已经和娘亲说过了。”
“义母同意了。”
“我说服了娘亲。”对于桃夭满腔的激动,满脸的欣喜,陆辰儿浑不在意,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谢谢姐姐了。”突然只瞧着桃夭下了炕沿,对着陆辰儿作起了揖来。这突然来的喜讯,似从天而降般,让她整个人一时之间似乎突然活了过来。
“不必谢了。”陆辰儿摇了摇头。桃夭是她带进京来的,说实在,桃夭和尚知玄的事,她千般不愿的,甚至。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日没有带她进京,让她留在宣城,一切会不会都将不一样,但这却不容许她再假设,一切都已发生了。
再多想也无用。
就当最后一次帮桃夭。陆辰儿也但愿,这是真的在帮她,而不是在害她。
“接下来。你可以跟着柳束兮出门,至于尚知玄找媒婆的事,你找个机会和他商量着办吧,这事,父亲不会过问的。”
桃夭连连点头。应了一声,整个人已完全变了样。不若刚进来的那般死气沉沉,如今是活力无限,只瞧着她拉着陆辰儿的衣袖道:“我好高兴,我就知道姐姐最好,最疼我了,往后我一定常回来陪姐姐的。”
陆辰儿先是嗯了一声,后面,脸色却是变了变,伸手拉桃夭的手,正色道:“桃夭,你嫁去尚府后,有一点我希望你牢记,等轿子抬你出了陆府的门,从此往后,你和陆府就再没有多点关系了。”
如同上次陆辰儿说出那些决绝的话一般,桃夭听了这话,脸色同样白了白,抬头仔细瞧着陆辰儿,希望找出一点破绽,陆辰儿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只是可惜了,半点玩笑原影子都没有,桃夭脸上的表情勉强笑了笑,重新拉住陆辰儿的衣袖,亲昵地坐在旁边,“姐姐说笑了吧,我知道姐姐是最好了的,大约是舍不得我走,才会说这样的吓唬我,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到后面,嘴里的话都变成了呢喃,似要说服陆辰儿,也似要说服桃夭。
陆辰儿依旧抽回了衣袖,动作虽缓,桃夭脸上的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只听陆辰儿的声音有些低哑,“妾室的母家不是姻亲,若是陆家和尚家因你有了来往,这是打廖国公府的脸,这样的事,娘亲和父亲断不会做,之前,我也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想你多少也听了一些,不信,你也可以去问问尚公子,既然你喜欢尚公子,我成全你,以后,你自己就好自为之吧。”
“姐姐,”桃夭唤了声陆辰儿,她不明白,刚才还是好好的,都已经愿意成全她和尚知玄了,为什么还要说出这样生分的话来,程夫人认她作了义女,又照顾了她近一年时间,那么,哪怕她嫁的出去,也能够常回来看看他们呀。
陆辰儿想着话已经说明白了,便也起身告了辞,退了桃夭的屋子。
桃夭的脸色有些白,眼中的神情有点无助,有些迷惘,她怕,她再坐下去,又会不忍心。
唯有看不见,心不愁。
走出跨院,穿过中庭。
如今的时节,夜风微凉,陆辰儿伸手微微抱了抱胳膊,抬头爷望天空,几颗星星稀稀落落地挂在深蓝色的空中。
无月,亦无云。
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听红袖来报,说是桃夭跟着柳束兮出了门,陆辰儿微微怔愣了一下,也仅只一下,道了声知道了,就再无多话。
然而,心里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沉闷得发慌,担心程夫人看出来,便连去上房请安也没过去,只让玉翠回了一趟上房,说她在睡懒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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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服了你了,这样的好的天气,风和日丽,阳光正好,你竟然这么晚了,还躺在屋子里睡懒觉。”
对于李璟耳边传来的嘲笑声,陆辰儿只当听不见,不予理会,自他出了陆府。上了他的马车,李璟打趣的话就没停过。
陆辰儿突然回转身,望向车厢里的李璟一眼,“往后你别再直窜内院的,像今儿这样,你派人来说一声,我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出去,比哪样心惊胆颤地怕让人发现好上许多。”
“你确定?”李璟瞟了陆辰儿一眼,“今儿是程夫人去高尚书家,要不你能这么利索就出了门。还不得报备上半点,就是这样,没说清楚理由。程夫人只怕也不会让你出门。”
“我娘亲这边,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法子。”
但是怎么说呢,出来这么快,今儿也的确是因为程夫人不在家的缘故。
“对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陆辰儿望向李璟问道。
“没有,大海捞针哪有这么容易。”李璟摇摇头,却又道:“希望接下来三个多月能找出点眉目来,大约六七月以后,我就不会再待在京中。”
陆辰儿倒没料到他要出京,讶然问道:“哪什么时候回来?”
李璟苦笑道:“最早大约明年六七月吧。你也知道,去年冬日赶路,我可是不想再遭那个罪了。”
“不过你这身体。在南边也好,一年当中,至少能少受两个月的罪。”陆辰儿又问道:“如果寻人的事,你不再寻了。”她算是知道,那人对他似乎很要紧。
“以后等我回京后再寻吧。”李璟想着。反正也寻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一两年了。况且,他不在京中,也还是可以让仁方堂的留意。
马车很快就到了白云观。
春日是个出门踏青的好季节,正逢天气正好,捂了一个冬天,这时节出门外游的很多,眼前白云观的游人便纷沓而至,络绎不绝。
因程氏信佛,对于道观,陆辰儿来得很少,白云观她只来过一次,还是琳姐儿带她过来的,如果不是听李璟说起白去观后山满山都是杜鹃,她都不知道。
相比矮丛生长的杜鹃花,出门踏青的人,更愿意去瞧桃花梨花杏花。
当然,菩提寺的那片栀子花,是名气使然,至于白马寺的桃花,雁塔下的杏花,花开正盛,天气正好的时候,更是游人如织,慕名而至。
下马车时,云锦让陆辰儿带上帷帽,陆辰儿拒绝了,如今她是大归之女,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进了白云观,一行人走了进去,少年仕女,熙熙攘攘一片,看着十分热闹,这会子陆辰儿十分的庆幸,她不在京中长大,认识的人不多,并不容易碰到熟人。
只是世上有句话叫做冤家路窄。
陆辰儿大约怎么也没想到,她来逛个白云观,都能碰上赵雅南,瞧着对面走过来的赵雅南,显然刚从后山出来,手中正抱着一捆杜鹃花,只听赵雅南笑道:“还真是巧了,你怎么今儿有闲心来白云观了?我记得你家没人信道,不像我家,我母亲信道,我时常会替她跑白云观。”
是真巧呀!
陆辰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指了指她手中红艳艳的杜鹃花,“听说白云观后山的杜鹃花开得好,所以过来瞧瞧,不过瞧你手中的花,还真是艳。”
“是挺好的看了。”赵雅南一笑,露出白晳的牙齿,又道:“我记得你一向喜欢桃花,这时节,不应该去白马寺,或是去曲江边上也好呀。”
陆辰儿脸登时一僵,想来前几日,她和程常棣在曲江边上的事,赵雅南已经知道的,“前两天刚去过一趟曲江,那儿的桃花的确开得不错,只是比不了宣城的。”
宣城陆府的桃林,陆辰儿相信,赵雅南应该知晓。
既然如此,她这就是在和赵雅南说明,无论怎么怎样,这一世,都比不了上一世。
赵雅南眉光一闪,“是我多心了,我母亲还等着我,我先走了,下回再去陆府找你说话。”
陆辰儿嗯了一声,她就觉得奇怪,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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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热恋/暗夜沉吟打赏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