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放榜,对于这一次的乡试,李皓白原本就没了抱多大希望,落榜也在意料之中,瞧着折桂沮丧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到李皓白跟前,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
李皓白伸手拍了一下折桂的脑袋,“又不是你落榜了,我都没觉得怎么,你倒先焉了。”
折桂没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抬头,一脸的哭丧样,“二爷,夫人还一直等着喜报,老爷和夫人这几天正生着您的气,得了这消息只怕会更生气,您还是想着怎么向老爷和夫人交待。”
“是呀!怎么交待?”李皓白叹了一声,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眼中的迷茫更浓了些。
李皓白想着,父亲和母亲得知这个消息,失望是免不了的。
行至马车前,李皓白上了马车,折桂问道:“二爷这就回府吗?”
李皓白沉吟了一下,“让人回去报个信,我暂时不回去,先东街的书肆。”
折桂得了吩咐应了一声。
皖地的考生云集宣城,城中自然是无比热闹,东街书肆更是人山人海,成了考生必去之地。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有人高兴有人伤心,上榜者欣喜万分,呼朋邀客聚上一聚,少不得有人询问经验时说上一说,落榜者沮丧着头没精打采,或是和别的落榜者大发牢骚,又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来。
李皓白在书肆闲逛了一圈,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耳畔听着时不时传来的吆喝声与讨价还价的声音,抬眼便瞧见清议书社就在跟前,瞧着门口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写着,解元镇社,欢迎入内。
往常总会去书社坐坐,正自犹豫着,只听折桂问道:“二爷要不要进去?”
“你看榜的时候有没有注意今科解元是谁?”
折桂忙道:“小的没有去瞧,不过听人提起崔博的名字。”
崔博?
李皓白想起那个瘦小的老头,他倒真是这书社的社员,是这个书社社长的远房亲戚,来宣城参加考试。吃穿都在这书社,因而在书社里做了个文书。
三年前程常棣十九岁中解元,成为宣城乡试史上最年轻的解元,不想今年却倒了过来,崔博若真是这一届的解元,只怕是宣城史上年纪最大的解元,上回参加书社活动时。听人说起那崔博已年近花甲,自二十八岁考中秀才后,乡试是累中不第。
李皓白忽然哂笑:和崔博相比,他这两届不第的根本不算个事。
这算是自我安慰吧。
“不进去了。”李皓白调转个头,从书社门口返回迎面碰上几个前几日结识的考生,中榜者得意地表露谦虚,落第者牢骚满腹,李皓白都不想听,便只匆匆说几句客套话就从书肆出来了。
今日实在不适合逛书肆。书肆到处都充斥着榜单的消息,更不适合会友,凡参加了这次乡试的人,没几个人今日有平常心,三句话不离上榜与落第。
李皓白想着要不还是回府算了,但这会子离正午时分还有了一段时日。
正要上马车时,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他,他怎么来宣城?
“李璟。”李皓白喊了一声。
那个背影听到呼喊声转过身来,果真是李璟。
李皓白走上前去,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来宣城了,也不去李府找我?”
李璟瞧见李皓白,很是意外,“我只是打从宣城过,没想到你回宣城了,之前听说你要去轩辕书院。还以为你去了京中。”
“我是回宣城参加乡试。”李皓白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头苦涩不已,才短短大半年,这都要成为陈年旧事了,强压住心头的涩味,对着李璟道:“既然碰上了。不如找个地方一起坐坐。”
“也好。”李璟点了点头。
于是俩人便一起找了最近的一家酒家。
按理说,对于乡试的结果,他心中早有准备,这次考得不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上了酒楼后,第一次,李皓白觉得酒肆里的酒特别好喝,一杯接着一杯,李璟坐在他对面,怎么拦也不拦不住。
李璟因身体的缘故,是不能喝酒了,因而只喝茶水,瞧着对面李皓白喝得满脸通红,李璟有些后悔来酒家了,也怪他先时,没问清楚李皓白这次考得怎么样,依照李皓白平日里在书院的文章,他以为李皓白这回中举应该不在话下,没想到竟落榜了。
合着,这会子李皓白是在借酒消愁。
“其实,你也不必在意,书院里的先生都十分看好你,三年后重来就好。”李璟在书院里待过,知道科考对于这些期盼入仕为官的士子有多么重要。
李皓白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握着酒杯,摇着头,“我不在意,大成史上,考了几十年才中举人的大有人在,我不过落第了两次,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不在意。”
说完了话,一杯又入了喉。
李璟瞧见他这样,只得强行伸手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又让店里的伙计撤了酒,“既然不在意,你还喝,我记得你不怎么会喝酒,前次,在青苹乡里正家那回喝酒,除了我之外,我们之中你喝得最少的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觉得今儿这酒家里的酒特别好喝。”李皓白笑了笑,又道:“匡先生推行的那个室外教学,我们是第一批,也成了最后一批,有时候想想觉得挺可惜了,若是无安全问题,倒是可以继续推行。”
说到这儿时,抬头望向李璟,“我们那一组人,若不是有你,只怕也要折掉不少人,你武艺这么好,一定是师出名门。其实,可以请出你师门出一批武艺高强人的作保镖,这样,那个室外教学还是可以继续推行下去。”
若是三组的没有人丢命,或许这个方案还能够执行下去,毕竟青苹乡水库的扩建方案已提进了工部,受到朝廷的认可。
“经历了去年那一次,损了一名先生还有好几名学生,匡山长已不敢再启动这个方案。既已成定局的事,想也没用。”
“是呀,既已成定局的事,想也没用。”李皓白附和了一句,推及己身,突然感伤起来,他和陆辰儿之间是不是已成定局了呢。但这些天,甚至于这几个月以来,他还是忍不住常常去想,甚至常常多想。
“虽然明知道没有用,但还是会去想。”李皓白低声地呢喃一句。
李璟瞧着李皓白脸上表情突然变了,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似乎有什么伤心事一般,连着脸上常有的那抹浅淡的笑意都隐去了,一脸的忧心忡忡的模样。便转开了话,“你应该过不久就会去京中的轩辕书院,我曾在轩辕书院待过几年,学风可没有松林的严谨,不若是科举文章,更多还是依赖于家里请的专攻八股制的老儒,不能期望于书院。但去了里面,也有一桩好,在里面能结识一些不错的人,对于你以后在官场上混,绝对有帮助。”
“不会去了。”李皓白摇了一下脑袋。
“什么不会去了,我这回去拜访陆大人时,还在陆大人书房无意间看到了你的推荐文书,这场乡试已经结束了,你应该不日就要上京了。”
“那是之前的事了。”李皓白想着,上京。只怕要等将来参加殿试时,他才会上京吧。
听了李皓白的话,李璟越听越疑惑,他原对别人的事就没有太浓的兴趣,若是别人要说,他就听着。若是别人不说,他也不会多问。这会子心中虽存了疑问,但并没紧着追问。
李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近黄昏,西山的太阳,余辉洒满大地,所到之处,一片金黄,“好了,出来一整天了,你也该回了。”
“该回了?”李皓白抬起头来,果真是晚了,不想时间过得这般快,又听李皓白摇头笑道:“可我现在根本不想回去,你住在哪里,要不我去你哪里凑合住上一晚吧。”
“我等会儿就走,今晚不在宣城过夜,你喝了这么多酒,只怕等会儿有你受的,还是早些回去,免得你媳妇担心。”
“我现在倒希望她担心一些,可她不会再担心了。”李皓白低声呢喃了一句,扶着桌子要站起来。
李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端倪,“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话音一落,李璟便有几分后悔,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不是他能够询问的,哪怕这段婚姻开始并不顺畅,但至少他们已相处两年多了,从在他们休阳乡下时的情景来看,至少还算融洽。
柳束兮应该不会再成为他们之间的阻隔。
李皓白手撑着桌案,只觉得脑袋有些晕眩,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已自请离去,我已经答应了……我们大概会和离。”
“什么?”李璟这会子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直接站起身,抓住李皓白的胳膊,“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好好的,陆大人知道这事吗?是不是她告诉你柳束兮的事了?”
一连串的问题从李璟口中脱口而出,而且,这是李皓白第一次瞧见李璟这般情绪激动,他记得李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李皓白登时有些蒙了,望向李璟的目光满满的全是诧异,许久,才从一大堆问题中理出头绪,“你怎么知道束兮表妹的事?”
李璟自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转开了眼,淡淡道:“柳束兮的事,是我告诉她,我让她暂时不要告诉你,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告诉你了。”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柳束兮的事。”李皓白的话带着几分笃定,虽然头还昏乎乎的,目光却重新打量着李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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