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南离开了的时候,瞧了眼守在门外的云锦,“没想到你也会欺瞒主子,只是你应该想想,你能不能瞒得住?”
凉凉的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了。
云锦只觉得那目光能把人看穿,禁不住身上打了个寒颤,再细细品味那句话,暗道了声不好,赶紧进了屋。
陆辰儿伏靠在大迎枕上,手捧着暖炉,微微仰头望向窗户,目光仿佛能穿透窗纱看见外面的景象,大约是听到了响动,转过头来,见是云锦,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
云锦唤了声姑娘,走了过去,“奴婢是瞧着这些天来,姑娘的精神一直不好,又天天操心尚奶奶的事,因而才没有和姑娘说,也让底下的人暂时不要提及,奴婢并没有要瞒姑娘的意思,只等过了这阵子,就会亲自告诉姑娘。”
陆辰儿垂下了眼睑,似乎没有生云锦的气,只是淡淡问道:“是哪个丫头?”
“金缕,是金缕,尚公子来的那日……”
“好了,不用再说了。”陆辰儿打断了云锦的话,又嘱咐了一句:“下回不要以为是为了我好,就能自作主张的瞒着我,不管怎么说,这些事,相比于让其他不相干的人来告诉我,我宁愿是你或是罗绮来告诉我,我也不希望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云锦张了张嘴,惊讶于陆辰儿的平静,不过很快应了一声是,又忙道:“姑娘放心,次日,罗绮就送了避子汤过去,并且亲自看着金缕喝下了。”
陆辰儿听了这话,不由一惊。罗绮这次的反应,也太超出人意料之外了,上一世,如果罗绮也是这个反应,陆菁儿就不会有儿子了。不过,片刻间陆辰儿便明白过来,金缕是丫头,而上一世的陆菁儿,因着她的关系在府里算得上主子,罗绮自然是没这个胆。而她当时也根本没想到这一茬,直到后来陆菁儿有身孕了才后悔不已。
“福妈妈知道这事?”
“知道,福妈妈和罗绮一块儿过去的。这原是规矩,福妈妈并没有反对,反而是说了金缕一顿。”云锦说完,又问道:“姑娘要不要见见金缕?”
云锦这么一问,陆辰儿才想起。她是有些日子没见到金缕了,原本陆辰儿就不用李皓白的大丫头服侍,以往她们不过应个卯,或是守在正房外面,回来的这些天,她只见过翠翘几回。想了想还是道:“不用了,不过是个大丫头,二爷都没提。我们理会做什么。”
况且本来是他的身边的大丫头。
陆辰儿的语气尽是漫不经心,云锦再三看了看陆辰儿,觉得陆辰儿真的没有恼,也没生气,才松了口气
下午要回书院的时候。李皓白从书房过来了,一进屋。就瞧着陆辰儿坐在榻上捋针线,穿着件牙白色素面妆花的夹袄,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晳的颈脖,屋里极其的安静,陆辰儿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融为一体,看到去显得格外的娴静,
听到脚步声进屋,陆辰儿并没有抬起头,只随意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半晌,陆辰儿没有听到云锦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禁抬头,却瞧见进来的是李皓白,手停了下来,只好道:“我以为是云锦回来了,不想是二爷?”
李皓白听了这话,脸色微变,眼盯着陆辰儿,只是陆辰儿早已垂下头,李皓白又不想立即离去,行到另一边的榻上的坐下,“怎么屋子里一个丫头都没有,小丫头全站在外面,云锦去哪了?”
“匡夫人方才派人送来了糖蒸酥酪,我记得桃夭喜欢吃,便让云锦送过去了,顺便帮我去监督一下桃夭有没有偷懒?”
桃夭跟着罗绮学认字,李皓白是知道的,“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把翠翘也安排过去教桃夭,反正我不常在屋子里,翠翘天天闲着也无事,云锦是你身边的大忙人,跑腿的事也不用她来做,让她常守在你身边,你也方便,况且你又不喜欢那些小丫头进房,屋子里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
陆辰儿听到他提起翠翘的名字,抬起头诧异地望向李皓白一眼,她还以为李皓白说错了,然而瞧见李皓白并没有异样,陆辰儿遂嗯了一声,“回头我会和翠翘说一声的。”
转头看向不远处海棠雕花屏风后面的多格宝,中间有个沙漏,已是申时三刻了,又问道:“什么时候回书院?”
李皓白有些高兴,“就要走了,只是我进来看看你。”
不知怎么,陆辰儿捋线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头又好似低下去了一点。
李皓白瞧着针线篮子里有许多莲花的描样,不由想起身上揣着的那个绣了一半的荷包的,她答应过他,他生日的时候,送他了一个荷包,只因上回的事,生了间隙,吵了嘴后,她去了平步街,他在家等着,她却并没有再回来。初十那日回书院,他来这里寻她说要送给他的那个荷包,当时在屋子里的罗绮说还没有绣完,他当时找到了针线篮子,看到绣了一半的荷包,知道这个是给自己的,便也不管有没有绣完,就取了过来了。现在坐在这里,李皓白不由想着,要不要把怀里的半个荷包拿出来,让她给绣完,毕竟这是她给他做的第一件绣活,也是第一件生日是贺礼。
李皓白的手刚准备伸进怀里,却听陆辰儿道:“时候也不早了,二爷还是早些去吧,如今白日愈来愈短,过了酉时,天就快要黑下来了,何况二爷来了有一会儿,只怕前面的人也等急了。”
因为这话,李皓白要动作的手停住了,望向陆辰儿的侧脸,仿佛笼上了一层疏离,让李皓白觉得他仿佛错过了什么,好一会儿,恍过神来才起来,“嗯,我走了。”
陆辰儿丢开了针线篮子,正要起身,李皓白忙阻拦,“你不用起来。”说完大踏步出去了。
厚实的毡帘垂了下来,陆辰儿重新开始捋过线。
既然答应送他一个,就给他做一个完整的吧。
天阴冷阴冷的,每天的风都很大,仿佛要下雪,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陆辰儿除了每天让长云去平步街探问消息,几乎不曾出门,连匡府也只去过一回。
进入腊月没几日,平步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廖怀音的兄嫂过来了。
这么快就过来了,北边九十月份就已开始飞雪了,只怕是接到信便一路赶了过来。到了次日下午,尚知玄他们也从铜岮山回来了,却同时带回来一个恶耗:廖怀音死了。
廖怀音死了,从云锦嘴里吐出这话时,陆辰儿似受到了惊吓般,眼睛突然睁大,瞳孔猛然缩了一下,怎么可能?
她不这不满二十。
陆辰儿脑海中的思绪仿佛突然之间中断了,再也听不到云锦说的话了,云锦也没有再接着说话,一心只留意着陆辰儿的神情,除了最初的惊骇,尔后便是整个人木然起来。云锦总觉得陆辰儿太过于安静了,直到上下打量着陆辰儿,低头才瞧见陆辰儿满手是血,吓了一大跳,才惊觉过来,陆辰儿竟是用手中的绣花针扎进手指肉里,一下一下的,已连戳了数十下,“姑娘怎么能用绣花针扎手指头,快住手,快住手……”
云锦上前赶紧抓住陆辰儿的手,把绣花针给拿掉,接着,又赶紧把针钱篮子扔得远远的,喊了外面的小丫头进来,吩咐她们打了温水进来,自己抓着陆辰儿的手不敢动。
本来就知道这个消息告诉陆辰儿,只怕她一时受不住,但又瞒不了几天,而且上回陆辰儿还说过,哪怕是不好的消息,陆辰儿更想从她或是罗绮口中知道,因而进来回禀的时候,云锦两眼便死死盯着陆辰儿的神情,生怕她有什么过激的行动,只是一进来,听了消息,陆辰儿并没有号啕大哭,更没有冲出去去平步街。
用温水洗手时,只一下子,水便成了红色,云锦陆辰儿的手拿出来,瞧着左手五个手指头满满都是小针眼,密密麻麻的,还有鲜血接着冒出来了,直令云锦觉得惨不忍睹,一边用细纱绢把手指头给包起来,一边掉着眼睛。
谁知一直没有嗑声的陆辰儿开了口,声音有些木然,没有一丝情绪,“你哭什么,我又不痛,我扎给你看,一点都不痛。”说着伸手要去找绣花针,让云锦阻止住了。
只听陆辰儿又道:“你说怀音姐怎么这么傻,她已经亲手杀了岳云归,她自己给自己报了仇,她为什么还要自杀,尚家待不下,等她兄嫂来了,她还可以回娘家,我们在乡下的时候,看到那么些人,那么辛苦都要活下去,她怎么还会想到自杀呢?”
云锦拉着陆辰儿劝道:“如今尚奶奶已去了,姑娘节哀吧,别想太多,若是伤心好好哭一场,千万别憋在心里头。”
生死不过念一瞬间。
“我要过去,要去平步街……”说着推开云锦要起身,只是才一站起来,整个人似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就突然昏了去,云锦赶紧伸手抱住,旁边的小丫头也一阵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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