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上的折子,康熙是拿回去看的,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胤褆的折子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康熙看完奏折后很感慨,连夜伊桑阿、梁清标、明珠、索额图还有恭亲王常宁召进宫来。
半夜三更的,听到传旨太监的传召可把几人吓了一跳,忐忑不安地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不过当几人的轿子在宫门前遇上时就知道十有八九又是为雅克萨战的事。
把兵部两位尚书还有文华殿大学士请来倒是好理解,不过这个外事局的主管索额图和基本不掌权的恭亲王又是怎么回事?
进了乾清宫,康熙也不跟他们啰嗦,直接扔了份折子让他们看。明珠眼尖地认出那正是大阿哥在朝会上呈上的。
五个人挤在一起把折子大致浏览了一遍,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
见着自己最看重的几位大臣瞠目结舌的样子,康熙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明珠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容若偶尔也会跟他讲讲大阿哥的不一般,所以此时他倒成了最镇定的一个,“万岁爷,这真是大阿哥提出来的?”
康熙面无表情,“朕如何能知道?叫你们来也是想问问你们,有谁教过他这些么?”
几位重臣都摇摇头,明珠道:“大阿哥这几年都在南边,就算大阿哥不嫌弃,奴才们也是没法教啊。”
明珠说的也在理,康熙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问起这些个对策的可行性。
明珠这个时候不方便再多说,索额图则是憋着一口气死活不想称赞明珠一伙人,倒是梁清标先表了态:“大阿哥这些个法子虽然有些流于下乘,但兵法有言,‘兵者,诡道也’,又兼之此举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良法妙计。”
让明珠惊讶的是,伊桑阿也主动称赞:“确实如梁大人所言。尽管有些地方考虑得不甚周全,但以大阿哥的年龄来讲不得不说是极难得的了,果然不愧是皇子龙孙,前途无量。”
“得了得了。”康熙摆摆手,“大半夜的,朕叫你们来可不是听你们拍马屁的,这套方案朕看着也不错,你们今晚就宿在宫里吧,明日之前把这套方案给朕弄周全了。你们先退下吧,老五留下。”
“是,奴才/臣告退。”
等四位大臣都下去了,康熙摆手示意:“梁九功,给恭亲王赐座。”
常宁忐忑不安地看了康熙一眼,这才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
看着常宁小心谨慎的模样,康熙皱了皱眉,他一直看不大上这个实际上的幼弟,唯唯诺诺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个皇子!就算这亲王的爵位是他当初亲自封的,但那不过是惯例,在他心里,除了二哥,还有那个兄弟配得上“亲王”的荣耀?于是忍不住冷声喝斥:“老五啊,就你这性子,朕怎么敢给你派点正事!”
常宁一听,立刻跪下来,“奴才……”
被常宁的突然一跪吓了一跳,再看看常宁拘谨地模样,康熙开始反省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对这弟弟太过严苛了?
“大阿哥的折子你也看到了。”康熙摆手让常宁起来坐着,声音低沉,“有些事,朕必得找个可靠的人才能成,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自家人更可靠些。咱们哥儿几个,二哥最是稳重可靠的,可眼下他远在东北,朕使不着他。老五,若是教你去,你可会让朕失望?”
“奴才……”常宁心下一跳,张嘴就要拒绝。
康熙按住他,“不用再推三阻四的了。爱新觉罗家的男儿,怎么能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要是真办不好,那你也别回来了,朕不想要这样的弟弟!回去准备准备罢,想来朕的旨意不日就会到恭王府了。”
一番话听下来,常宁额头上冷汗直冒,只能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奴才谨记皇兄教诲。”
“跪安吧。”
“是,奴才告退。”
看着常宁唯唯诺诺的模样,康熙真觉得刚刚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过,好歹也是自己的弟弟,还是给二哥打个招呼,照应一番老五吧。
没过几日,康熙就下了旨意,由恭亲王和索额图领头,率领一支队伍前往俄国,向俄国的沙皇表达大清想要永结同好的意思。
——这表面看起来这没什么改变。可实际上,俄国的大权在摄政公主索菲亚的手里,他们此举其实是在向沙皇彼得投出橄榄枝。彼得也快要成年了,按照俄国的惯例,成年的沙皇就要从摄政王的手里接回实权——可这世上有几个摄政王甘心交出实权?在两人的斗争里,彼得显然处于弱势,倘若有大清的扶持,这场内斗怕是会很好看。
——不过,等他们扶持着彼得上位之后会不会后悔,目前就不在他们考虑得范围内了。
再者说,从京城去俄罗斯,路途遥远,趁这个机会,康熙也给福全下达了允许使用连珠铳的旨意,务必在使团到达俄罗斯前将俄罗斯部队驱逐出西伯利亚——西伯利亚确实很贫瘠没有错,可按照俄罗斯人的习性,他们的协议真的没有多少可信度。而有了西伯利亚,也算有了一个战争的缓冲带。就算将来真的再发生了战争,只要在西伯利亚挡住俄罗斯的士兵,那么战场离东北那么远了,总不至于再对当地百姓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还有蠢蠢欲动的厄鲁特蒙古那边,索额图管着的外事局正好有几个准备去北方的晋商,让他们在途中重金收买几个哥萨克闲散骑兵侵扰厄鲁特,对厄鲁特造成多大的打击倒指望不上,目的只是为了嫁祸俄罗斯,绝了厄鲁特与俄罗斯勾结的机会。等东北彻底平复了,再处理厄鲁特。
“我赢了!”
无逸学堂的校练场上传来一阵得意洋洋的声音。原来是胤褆胤礽一群人在比赛骑射。
胤礽这一边十个箭靶有八个是正中红心,一个略有偏差,一个脱靶,以胤礽的年龄以及在骑射上的天分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胤褆这边同样十个箭靶,同样八个正中红心,一个略偏,还有一个就是手里的这一支了。看着胤礽脱靶的那个,胤褆得意地笑了笑,娴熟而又潇洒地射出最后一支箭——正中红心。
两人驱马跑至终点,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里等着给两位爷送水递面巾了。
“哼,大哥不过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呗。太子爷就算输了也是正常的。”胤祉凑在胤礽身边,屈尊降贵地亲手给太子二哥擦汗,一边不忘给太子的战败找理由。
胤礽肤色偏白,剧烈运动后就显得特别红润,胤褆看着胤祉小心周到地给胤礽擦汗,脸上闪过一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悦,至于胤祉的话更是没听见。
其他人见大阿哥似乎有些动气,纷纷低下头不做声,个别胆子大的拽了拽胤祉的袖子,示意他看大阿哥的脸色。
胤祉对胤褆也还是有几分畏惧的——因为据说这个大哥上过战场,杀过人,见此也不再多言,只是撇了撇嘴,继续细心地给胤礽擦汗。
胤褆此时也反应过来对方刚刚说了什么,可胤祉到底比他小了六岁,在他眼里那就是小孩子,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便推开人群离开了。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根本不屑跟三阿哥计较。胤祉一张小脸顿时气得通红。
胤礽看得好笑,上手拍了拍,“得了,三儿,既然技不如人就再练呗,何苦上赶着自取其辱呢?”
“我就看不过他。不就是早生两年么?看他那样儿,哪里把太子二哥放在眼里了?”
“那也得咱们的好二哥先把大哥放在眼里啊。”
一个声音莫名冒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六阿哥胤祚!
胤祉扁扁嘴,小声嘀咕:“这个小六子,也不知老大给了他什么好处,总是站在老大那边!”
胤礽闻言,不由闷笑——三儿啊,不是老大给了他好处,而是你二哥我总是不给人家好脸色啊!
因为“祚”这个字,胤礽闹了有一段时间的脾气,每回见到胤祚他都是各种不舒坦,甚至有些阴暗地想这个体弱的弟弟怎么不早点死了干净,更甚至毓庆宫一段时间内禁止出现“六”“德”“永和宫”一类的字眼。
“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弟弟可从没见过太子二哥对大哥尊敬过!”
“那能一样么?”胤祉跟着呛声,“太子爷可是储君,君为上,兄长又怎样?更何况,太子二哥将来可是要当皇……”
“三儿!”胤礽厉声喝住胤祉,狠瞪了对方一眼,都多大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到现在还拎不清么?
胤祉也觉得失言,有些懊恼地掩住唇,但还不忘挽回一点面子,“小六儿你年纪小,当哥哥的才不跟你计较!”
“这是孤和大哥的事,小六儿还是把身子骨养得好到能骑马了再说吧,也省得德妃娘娘老挂念,连七妹妹都差点忽视了!”
胤礽护短的毛病还是有的,不得已呵斥了三儿,怎么着也得找回场子,回赠胤祚的话也够狠。胤祚因为先天体弱,到现在也是多病多灾的,在骑射方面只能勉强上了马。德妃也是一颗心挂在这个儿子上,甚至有一次为了照顾儿子而把同样生了病的女儿忘在了一边。好在皇子皇女身边伺候的嬷嬷不少,这才没出事。不过因为这事,德妃还是被皇上隐晦地斥责了两句。
胤祚到底年幼,立刻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地瞪着胤礽等人离开的背影。
“啧,咱们的大阿哥也学会听墙角了?”
胤褆连头都没回,只是看着那边争吵的情景皱了皱眉。
“只是小孩子们的打打闹闹而已,大阿哥有必要这么上心?”见胤褆不理,那个声音便凑了过来。
“你过来干嘛?”胤褆撩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懒洋洋地问道。
“过来看看五年没有回来的老友啊。”张廷玉笑眯眯地回答,“话说大阿哥你真要跟着太子爷他们一起念书啊?你这么大个儿,在一群小豆丁里不会太鹤立鸡群了么?”一边说着,张廷玉又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还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不过也确实,胤褆在同龄人里头已经算是高的了,跟胤祉他们混到一起更是格格不入。
“豆丁确实是,不过他们可不小。”
张廷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子离开的方向,“大阿哥真的跟太子爷掰了?”“你说呢?”胤褆挑眉看他,“这种事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真掰了?”张廷玉大惊,继而捂脸,“我再也不相信兄弟情深了!”
——这样的都能掰,权势神马的太可怕了!
胤褆由着对方作戏,也不回答。
张廷玉自己闹腾一阵也觉得无趣,拍了拍胤褆的肩膀,又摆出那副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不过大阿哥你看太子爷的眼神里,关切爱护再少一些,嫉恨不甘再多一点我就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六阿哥大概会是一个不错的盟友,不说跟太子爷关系不好,母家地位也不显,要不要利用一下呢?”
胤褆还是懒洋洋的,“还是做好你自个儿的事罢!夺嫡这种事,你一个汉人还是少掺合的好。”
“我又不傻,吃饱了撑得才蹚那浑水。话说,天家子真是苦哟~”
“七哥?”温软的声音传来,站在窗前的胤祐回过头,胤祺正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什么呢?哥哥已经把这一篇看完了呢。”
“没什么。咱们继续吧。”胤祐从窗边离开,心情却尚未平息。大哥二哥已经开始了么?可是,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不过算了,还是先帮五哥把汉文学利索了吧,横竖他现在还小,四哥八弟也还小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