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离开申州市去往新加坡的时候是刚刚进入七月,也就是说暑假一开始他就迫不及待的走了,哪怕离那边学校开学还有好久。
沈樨没有去机场送他,因为她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感情的事情没有对错,但对待感情的态度有对错。她如果做了什么行为让张弛误会,那就大错特错了。对感情的事沈樨自己都没什么经验,算起来她两辈子也就喜欢了顾定珩一个人,还很幸运的和他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张弛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但注定这是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那么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对他还说应该是件好事。只希望在新的环境里,他能放开过去,遇见新的自己也遇见新的人。毕竟他的人生才走过那么一小段,以后还会遇到数也数不清的新鲜事物,而且他是张弛啊,记忆中的精英人士,他一定会有他自己的精彩。
张弛离开后,顾定珩也去了德国,他的主治医生诺德已经抓狂,之前说好两个月去复查一次,结果顾定珩直接过了大半年才去。沈樨知道后忍不住责怪他,身体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情,何况他经历了这样的一场变故,更要特别注意才是。
虽然顾定珩一再保证自己身体已经没问题,但无论是家人还是沈樨态度非常一致,最后他还是登上了去德国的飞机。飞机降落在法兰克福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但顾定珩还是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身影站在出口处。
“爷爷。”顾定珩走上前去叫了一声。顾爷爷点了点头,说了句:“走吧。”爷孙俩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等到了家,顾奶奶也在等着他,拉着顾定珩一个劲的看,说着:“气色好多了,看来还是国内的水土养人。”
“放心吧,奶奶,我身体现在又壮得跟头牛一样了。”顾定珩拉着顾奶奶的手让她捏自己的手臂,“看,是不是硬邦邦的?”
“是是是,我的阿定一直都是壮小伙子。”顾奶奶笑眯眯的说,“早点去休息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等顾定珩上楼,顾奶奶看了眼还坐在书房的老头子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也还是去劝了句早点睡。
他们膝下孙子孙女不少,可她知道老头子最喜欢的就是阿定。阿定刚出生时就不像其他小孩子那么爱哭,一双大眼睛总是好奇的到处看。老头子觉得他沉稳有大将之风,又有一颗好奇爱观察的心。抓周的时候阿定抓了老头子特意放上去的放大镜,可把他乐坏了。一直说这小子长大可肯定是搞科研的料。
后来阿定渐渐长大,七八岁的时候人嫌狗厌,皮得上房揭瓦,把家里的玩具都拆了装装了拆,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家里的家电上。老头子还乐呵呵的夸他有探索精神,特别支持他,家里的彩电都被阿定拆开过。到了上学年纪,阿定又比别的小孩子聪明,花一样的时间学习,成绩就是比别人好,做什么都比别人优秀。那时候老头子特别喜欢给阿定报名参加各种比赛,书法、画画、弹琴、演讲、唱歌,阿定虽然表情不佳,但也都乖乖去参加然后抱回一大堆奖状、奖杯来。
一直到中考前,阿定从来没有让家里人失望过。至于中考,那真的是老大媳妇的错,也怪不到阿定头上,老头子更多的还是安慰和鼓励,反正顾家也不需要一个中考状元来锦上添花。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阿定忽然说大学想学金融,以后想自己开公司。这简直是往老头子心头捅了一刀。原本寄予厚望的大儿子从了政,现在最得意的孙子竟然要从商!后来更是从有心之人那里听说了阿定是为了个女孩子,老头子的倔脾气一下子就犯了,全然不顾家里人的意见,执意把阿定送到了德国。
结果最后差点毁了阿定一生……
阿定出事后,顾奶奶就没见老头子睡过一个好觉,常常从梦里惊醒,他说自己经常梦到阿定,小时候的阿定、长大了的阿定,甚至瞎了眼睛的阿定,每一个都不跟他说话,只是直直的望着他。顾奶奶知道从不后悔自己决定的老头子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后悔了。
他不止一次问过顾奶奶:“阿定会原谅我吗?”可是倔强如他又怎么会先低头,甚至连国内都不回,坚持住在德国。
顾奶奶担心孙子也担心老伴,趁着这次阿定来德国复查身体,她很想让祖孙俩能解开心结恢复到以前的和睦。
第二天家里司机送顾定珩去医院复查,顾爷爷顾奶奶都陪了去,二叔一家因为工作原因已经搬去慕尼黑,但顾二叔也在昨晚赶了过来陪着一起去。
一系列检查做下来,顾定珩的身体恢复得比预计更好,他的主治医生诺德终于不再板着一张脸,只是嘴上并没有软下来。
“珩,虽然你年轻,身体底子好,但不可掉以轻心,记得要随时复查。”诺德是个很典型的德国人,做事情特别有原则,在顾定珩这里已经破了他人生最多次的例了。
“复查我恐怕也只能和这次一样半年一趟,实在不行我在国内检查。”顾定珩虽然对自己身体有信心但也不至于连复查都不肯,这次拖这么久实在是他和沈樨分开太久,想和她多待些时间。
“行,我的电邮地址你有的,到时让你国内的主治医生把检查报告发我。”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诺德也知道这个小伙子的脾气,只能妥协。
顾家爷爷奶奶早年是公费留德的学生,德语自然不在话下,甚至比顾定珩还流利。虽然诺德医生说了检查结果,但两位老人还是忍不住问更多的细节以及注意事项。
顾定珩站在医院外的花园里,国内这时候是酷暑难耐,而德国这里温度却刚刚好。有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走过,有年纪大的老人相携散步。虽然他在德国生活了挺长一段时间,事实上却并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国家这座城市。念书的时候一门心思想着把书念好和攒零花钱,都是为了早日回国。后来眼睛出了问题就更没心情心思来看风景。现在在如此轻松的氛围下感受异国他乡的风情,他有些期待未来和沈樨一起再来这个国家的情景。
医院回去后,顾定珩让家里请的德国阿姨带他去菜场,这里的菜场和国内的完全不一样,蔬菜能买到的少,更别说调味料了。但他很幸运,遇到了在这里开中餐馆的老乡,已经两鬓斑白的老板也来自申州,从青年到中年,已经大半人生在德国度过。结果就是顾定珩跟着他一起去了餐馆,免费得到了需要的东西。
顾妈妈在他生病之前是从不下厨的,顾爸爸只有心血来潮才会做一两个菜锦上添花。顾爷爷虽然有留学经历,但在做菜上毫无经验和天分。顾奶奶喜欢下厨,但年纪大了之后小辈们也不让她做了。所以在顾家一向都是阿姨做饭,这段时间他们在德国,顾爷爷也是固执得很,坚持请的德国阿姨,几乎没有吃过家乡菜。
他为了给沈樨做粥,连带着和家里的阿姨学了不少菜,手艺还不错。顾定珩知道自己爷爷的脾性,他是做小辈的,这个头当然还是要他来低。而且既然学了做菜,孝敬一下长辈也是理所应当。
等他在厨房忙乎了一下午做出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时,顾爷爷、顾奶奶和顾家二叔都傻眼了。
“行啊,阿定,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顾家二叔也是很久没吃家乡菜了,特别兴奋,“色香是有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阿定做的还能不好吃!”顾奶奶护短的心昭然若揭,反正对她来说孙子做的哪怕做糊了炒焦了也是天下第一美味。
“爷爷,快坐下尝尝。”顾定珩扶了顾爷爷坐下,还殷勤的递上盛好的汤,“这排骨汤炖了两个多钟头,很香的。”
顾奶奶看着孙子,哪还不懂他的心思,到底是阿定脾气好,最终还是他先低头,哪像老头子,明明做错了却死活不肯认错。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得意犹未尽。
“这里食材少,等回了国内,我再给爷爷奶奶做顿大餐。”顾定珩边泡茶边说,他记得爷爷一直有饭后喝杯绿茶的习惯。
“你这孩子,等回了国哪还用你做饭啊,可别累着了,今天忙了一下午了,早点去休息吧。”顾奶奶还是心疼孙子。
顾爷爷喝了茶,看着马上要上楼的顾定珩,终于说了句:“阿定跟我到书房来。”
顾奶奶没有跟着去,祖孙俩谈话的时间也不长,半个小时后顾定珩回房睡觉,而顾爷爷则在书房一直坐到了夜深人静。
一周后,顾定珩回国,再过了一周顾爷爷和顾奶奶也回了国内。
“德国有什么特产啊?”
沈樨拿着手机躺在床上和顾定珩煲电话粥,他去德国的时间不长,中间也有几次电话和视频,但总觉得跟他人在国内的感觉不一样。现在终于回来了,可沈樨却到首都参加设计比赛的优秀作品展出了……两人刚刚好错过。
“你回来看不就知道了。”顾定珩故意卖关子。
“难道是辆宝马车?”沈樨也跟着故意瞎猜,“反正我就知道德国产汽车。”
“要汽车啊,行,我亲手给你做一辆。”顾定珩答得轻松自然,“自小拆东西练出来的手艺可不是白瞎的。”
“看样子是跟爷爷和好了?”关于顾定珩和顾爷爷之间的事情,沈樨也听他说了不少,自然希望祖孙俩能和好如初,她自己跟爷爷感情非常深,也能理解顾定珩的心思。
“是啊,老爷子虽然固执,但我先低头了他也就有台阶下了。”顾定珩边说着心里又想着和爷爷的谈话。
顾爷爷问恨不恨他,顾定珩回答的是不恨。是真的不恨,也许曾经有几个瞬间怨恨过,但都已经过去了。回望那段路,他自觉是收获更多。哪怕眼睛真的治不好,他也相信自己能走出来。至于沈樨……他觉得自己最终也会忍不住回来找她吧……
沈樨的作品虽没有获得最终的金奖,但也入围了十佳优秀作品,并确定会在首都国际设计展中的公益单元展出,这对一个在校大学生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展览正式开馆的前一天,顾定珩也到了首都,沈樨原本在展区里帮忙,接到他电话匆匆走出门口接他。
夕阳的余晖里,长身玉立的身影,带着浅笑,温柔的看向她,沈樨停住脚步看着他走来。
余生还如此漫长,只愿与你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