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静眼睛红红的,眼皮有点肿,哭过?
见到我,先来个大熊抱,连拖带拽拉去了她那小房间。
拴好了门,才从被子里摸出本带锁的笔记本递给我,小姨的。
丫想让我给她表演徒手开锁?可我又不是开锁匠,更不是魔术师。
看我拿着笔记本,朝她干瞪着眼。噢,她又迅速从枕头底下摸出把钥匙。
那情形,跟做贼似的。
精致褐色皮质的外封,纸张蛮厚,纸质光滑细腻,内页穿杂着简洁清新的小插画,这笔记本质量不错,一看就是百货公司文具专柜买的。
扉页上写了一行娟秀的小字“为一切值得的而努力坚持!”落款是廖辉。
原来柳静静的小姨叫这个名字,光看字面还以为是男生。
厚厚一本,里面写有不少日记,有长的像散文,短的寥寥几语。
看样子,这笔记本起码是两年前买的,因为第一篇日记是这样写的:
元月3号,天气晴朗。
这个元旦没有休假,也没回廖家桥去,因为我需要挣假期的三倍工资。
家里捎来口信说,爸妈身体都好,勿念。
静静这孩子,元旦那天过来了,心情不太好,说是月末考砸了。我安慰她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只要自己尽力了,偶尔的考试失利说明不了什么的。
有点不太想在这家餐馆做了,这里离廖家桥远,不容易照顾到家里,但这儿在凤凰的工资算高的,静静复读需要钱,若是考上她想去的大学,那往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静静这孩子太可怜了,从小没有爹妈疼,我是她姨一定得帮她,帮她考上她想去的大学,这样才对得起在天堂的姐姐、姐夫。
元月5号,晴天多云
心情如天气
元月15号,小雨
今天发工资,寄一千回廖家桥,给静静补交了伙食费,另给她五百备用,城里上学,女同学身上不能没有钱。我自己还余不到六百块,得挨到下个月15号。
元月20号,阴天小雨。
晚上,包厢来了桌巨烦的客人,只要是女服务员进去,都会被拉着灌酒,连去上菜的大姐都被逼着喝了一杯。
只要喝酒就给小费,大杯啤酒五十,小杯白酒一百。不喝不给走,喝完就拿钱。
别小看这五十、一百的,在别的地方可能不算什么,但这边餐、馆酒楼没有给小费的习惯,偶尔给也就是十块、二十。
但他们有钱就了不起吗?可经理又不敢得罪这帮土财主,好像他们在当地都有背景的,连餐馆老板见着都点头哈腰地,装得跟孙子一样。
经理知道我能喝点酒,问我想不想挣钱?
我答应了,正愁没赚钱的门道,自己送上来的不赚白不赚,谁会嫌钱多呀。
走进包厢门,里头就起哄朝我喊“美女来来来喝酒,喝酒就给钱,说话算数。”
餐桌的转盘上,一字排开十几个酒杯,一半白酒一半啤酒。
我走过去把一杯白酒丢进啤酒杯中(酒桌上管这个叫深水炸弹,醉酒的威力比纯喝任何一种酒都要强烈),冲那桌人里叫得最起劲的那个人问:
“如果是这样喝,怎么算?”对方愣住不说话。
他旁边一个四十岁左右,戴眼镜和手表的男人接嘴:
“这么样喝,一杯算你二百。”
我再确认“你说的算数吗?”
旁边的人都代为回答“当然算,现场给钱,绝不赖账!”
好,成交!我将桌上的白酒杯全给丢进了啤酒杯里。
一扬脖子干了一杯,停都没停一下,又扬脖子干了一杯,抹了下嘴角的啤酒沫,又端起一杯,咕噜喝下去。
三杯“深水炸弹”下肚,嗝都没打一个,包厢里的人都看傻了。
说“一杯算二百”的那个眼镜男,微笑地眯起眼:
“你还好吗?不能喝就算了。”
收起你的假惺惺吧,现在心疼钱也来不及了。姐可是练过的,从小跟着爸喝烈酒泡大的。我那死了的姐夫,以前喝酒从来没拼赢过我。
我继续一杯接一杯,桌上的酒都被我一个人喝没了。
经理问“还拿酒吗?”
眼镜男开玩笑地说,“算啦,算啦,今天到此为止,这样喝非把我们喝破产不可。”
你要问我,喝醉了没?肯定醉了!
经理叫人把我搀回员工宿舍,一回去我就吐了,吐完倒头就睡,第二天下午才醒,醒来头还是晕的。可把经理、老板都给吓坏了。
但这一顿喝下来,我赚了差不多四千块。
元月24号,多云转晴
上次在包厢,带头拼酒的眼镜男又来了,这次是中午来的。
我听到经理称他王总,一个人坐在大厅角落的桌子上,跟上次判若两人。
点了几样家常小炒和一碗米饭,没有点酒,静静地挟菜吃饭,也不像别的客人那样,对服务员大呼小叫的。
服务员上去给他倒茶,他总礼貌地道谢,或者用右手指尖轻敲着桌面。入职培训时提过,这是广东那边的餐桌礼仪,表示我感受到了你提供的服务。
我远远地看着这个“土财主”,好像也不是那么地讨厌。
他吃完饭买单时,刚好碰上我去吧台给客人下单子,应该是有认出来,他冲我笑了笑,买完单走人了。
元月27号,阴天有阵雨
我跟晓梅调了个班,本来是我上中班她晚班,但她家里临时有事,所以我替她上晚班。晚班得从下午3点半开始准备,上到晚上10点半。
没客人的时候,我们的工作就是提前把干净的餐具补齐,把台布铺上,餐巾折整齐,开水壶都装满,茶叶备好。
正低头确认着,差点撞到人,是那个眼镜男。
这次还带了一男一女来吃饭,女的不跟人说话,总是一副很惊恐的样子。男的有点面熟,好像哪儿见过。
这次他们点的包厢,刚好是我负责的房间,用餐过程中,眼镜男经常给女人夹菜,还很小心地把鱼刺、骨头之类地剔掉,一会儿倒茶加水,一会儿又拿纸巾的,非常有耐心。
另一个男的在一旁看着,直伸拇指说“老王,我真佩服你!”
可不知道为什么,快吃完的时候,女的突然发火,把桌上杯子和碗全扫到了地上。
我以为是店里饭菜出了问题,正想上前去。
被经理一把拉住,他冲我摇摇头示意,先别管。我不明所以。
眼镜男一边拼命安抚女人,一边抬头用眼神跟我们表达歉意,同行的那个男人出来买了单,表示摔坏的餐具他们赔,可老板没收那个钱。
后来从经理那儿得知,眼镜男叫王和强,一直在吉首周边做花果苗木生意,做得挺大的,也算成功的生意人。
女的是他老婆,受了些精神刺激,没发作时很正常,但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疯了,就像吃饭时那样。
跟他们同行的,是王和强的战友,说转业后在廖家桥镇邮政局挂了个职。我说,怪不得看着面熟咧。
突然觉得,这个姓王的也挺不容易的。
2月6号,连续阴雨
快过年了,很多人都回家了,餐馆生意较之前清淡了很多。
我也想请假回家看看,都1个多月没回了。
过年期间,餐馆正常营业,我可以多赚点加班费。
一切都是为了向!钱!看!
2月8号,小雨
请了两天假回廖家桥,给爸、妈和静静买了些礼物。
下车的时候,东西太多拎不住,有个袋子掉到地上,后面有人帮忙捡起来递给我。我回头一看,居然是王和强。他看到我,显然更惊奇“原来你是廖家桥人?”
他是来廖家桥,洽谈花果苗木的合作项目,没想到会碰见我。
简单聊了几句,他赶着去找战友谈点事,我也就回家了。
…………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廖辉的笔记本,里面流水账一样,记着不同时间段,工作生活的琐事,还有她自己的心情。
更多却是对家人的责任,对外甥女的关心和疼爱。怪不得柳静静眼睛发红!
正翻着的时候,感觉房间里的气压有点怪,怎么突然好像拥挤了许多。
抬头一看吓我一跳,尼玛这房间里啥时候多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