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心疼钱,想回金溪坛,不愿住院。
医生给出的建议,这伤筋动骨还是多留院观察为好,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康复没那么容易,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也是很麻烦的。
售票员跟他们几个合伙人商量后,也劝外婆还是先住院治疗,尽快康复最要紧,费用他们承担了,免得以后有个什么闪失再扯不清。
住院部就一幢楼,是在侧院,无论生孩子,还是做其他手术的,都在那幢楼里。
给外婆安排的病房在3楼6号房2号床位,这个房间就两张病床。1号床的病人没在病房里,应该家人陪着出去蹓弯了,听护士说是这两天要手术,怕是心情紧张去放松一下吧。
扶外婆上床躺好后,我让售票员先守着,自己去附近小店买脸盆、毛巾、拖鞋、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品,这几天得在医院陪夜了。
等我从外边买完东西回病房,一进门就看到花磊坐在病房里,1号床的病人原来是花婶。好巧,这样也能住进一间病房里?世界本来就小吧。
花磊看见我,赶紧起身帮忙拿东西,眼神里满是关切。
我跟花婶打招呼,她“嗯”一声算作回应,我没往心里去。在金溪坛,除外婆和花磊,别人对我向来都是这么个态度,反正我也习惯了。
病房内只有一张陪护床,花磊的意思,把床让给我睡,他到走廊外面的长椅先凑合一个晚上。花婶听到了,一脸的不乐意。我跟他商量,要不就轮换着睡吧,今晚我先搁外面长椅睡,明晚再换他。
花磊还要争,说今晚他先去长椅上睡,我知道这两晚他都没睡好,所以坚持我去。拗不过我,加上花婶在旁边,最终还是我去睡椅子,但他把毯子留给了我。
临睡前扶外婆去上厕所,外婆把她项链解下来,挂到我脖子上贴身藏在衣服里。
那是一条银质项链,上面有把桃木制的小匕首,已经被打磨得很光滑,灯光一照,透着幽幽的光,我知道,这项链外婆已经贴身戴在身上好多年了,至少比两个我的年龄还要大。
我很奇怪,外婆怎么突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
外婆环顾四周,神秘而小声地跟我说:
“医院每天生的来,死的去,连接着阴阳的生死之门,阴气向来都重,你这本就阴柔的体质,晚上怕是很难睡得安稳,项链至少还能让你少点被打扰。”
听完外婆这番话,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感觉周遭凉嗖嗖的,但扫视周围,又什么都没看见。这个点是医院查房时间,这会儿别说人,连鬼都没见一只。
外婆看我左顾右盼,好像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似的,“别多想,该休息就好好休息,也别多管闲事。有什么事情,天亮再说。”
等花婶和外婆都睡下,花磊陪我在外面走廊长椅上说了会儿话,也回病房睡了。
我和衣躺下,把毯子叠成方形塞在脖子下当枕头,脑子里却不禁想起今天发生的翻车事故,突然间没了睡意。也不知道,柳静静回到廖家桥会怎么跟家里人说?
还有,车上那么多老人、孩子,他们都真的没事?
有些如果不是明显的外伤,当时若没及时发现,日后就会很麻烦。
但愿,会有人跟进这件事,至少也叫医生帮他们都做个身体检查吧。
想到孩子,我记得自己在翻车之后苏醒,有看到个小朋友站在车头光影里,难道是翻车时被甩出去的?
后来现场一片忙乱,也忘了检查是谁家的小孩,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咧?
我有点懊恼,怎么才遇着点事,就思绪纷乱,手忙脚乱忘了这头又不记得那头。
看来,等明天得找司机或柳静静她们问问,大人还好说,孩子别有什么闪失。
正当我躺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朵边听到弹珠滚动的声音,有点像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彩色玻璃球,掉在水泥地上的声音,由远而近滚到我躺的椅子底下,戛然而止。
我本来就背靠长椅躺的,稍微探了探身子朝椅子下望去,妈呀,一颗眼珠子卡在凳脚那儿,我“噌”地翻身坐起来。
再一看,尼玛是颗黑白相间的弹珠,这是哪家的熊孩子?大半夜不睡觉,偷溜出来玩这个?这是想要吓死人吗?
我弯腰捡起弹珠,想着一定要找玩弹珠的罪魁祸首,非得好好批评下不可。
此时,一双黑色童棉鞋停在我眼皮底下,我抬起头,目光所及,一个身体瘦小,个头矮矮,看起来才3岁左右的小男孩,伸着小手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这么小的孩子,谁忍心说重话批评呢,所以,我把弹珠放回到他的小手心里,问:“小弟弟你怎么不睡觉?这么晚不要在外面玩啰,会打扰到别人休息的。”
小男孩很安静地看着我,不说话也没有转身走开。
我担心他是走出来玩,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病房。所以又柔声问:“你住哪间病房?你爸爸、妈妈呢?要不要姐姐带你去找他们?”
小男孩看看我,用握有弹珠的小手指了指一边的走廊,脆脆地叫了声“哥哥”。
我顺着他小手指向的地方,有个身高看起来5、6岁的男孩子站在那儿。
因为很远的地方才有灯,又是逆光,所以看不清脸,但这身形和轮廓?
咦,不就是翻车时,在现场看到的那个光影里的小孩吗?
他怎么也被送来医院了?
身旁的小男孩走过去,拉起那个男孩的手,“哥哥,咱们走吧。”
我忍不住叫了声“等一下”,叫完又忘了自己要问些什么。
高的那个男孩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小的那个朝我挥了挥手,“姐姐,再见。”两人牵着手走了,没有再回头。
我看到,走廊另一头的护士服务站亮着灯,刚好有个值夜班的护士,正坐那儿犯磕睡,头点得像鸡啄米般。
于是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台面,护士抬起头睁开她那睡眼朦胧的眼,问怎么啦?
我指了指自己走来的方向,告诉她,在那边看到两个小男孩,也不知道是哪间病房的,问她要不要去查看下?别是迷路,找不着自己住的病房了。
护士看着我,觉得莫名其妙地,什么小男孩?还有两个?这一层住的病人全是成人,压根就没有孩子!
我也觉得奇怪,是护士记错了吗?还是说,他们从别的楼层来?
于是又问了下护士,晚上有因为翻车事故送过来医院的病人吗?
护士想了想,有!一个胫腓骨上端挫伤的老人。据说,是中巴翻车时,被车上扁担给砸到的。嘿,这说的,分明就是我外婆嘛。
不过护士又说了,她值夜班,也是听白天交班同事说起,具体情况不太了解。
得咧,当我什么都没问过吧。回去睡觉,再不睡的话天都亮了。
重新躺回长椅上,手摸了摸胸前贴身戴着的,外婆给的那条项链。
许是这番折腾,真的累翻了,迷迷糊糊地睡去。
迷糊间,隐约觉得有人帮我拉好皱了的衣服,还重新帮我盖了身上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