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凌空的正下方,经历了险死还生的晓拍,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上。
虽然体内如决堤的洪水疯狂流出的灵力,使得他疲惫得像一条死狗,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来自空中九日的光柱一一经过自己的双手,轰向十几里外的有虞氏族;也不妨碍他远远瞧见那片存在了没多久,就被光柱冲刷干净的黑域。
虽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隐约意识到了一点。
自己又被虞舜给算计进去了。
像是料到了他的心中所想,一旁的虞舜笑道:“多谢小友援手,否则我们今天恐怕都要折在这里了。”
说起来,在刚刚认识虞舜的时候,晓拍一直觉得这是一个谆谆长者,但自上次意识到他以天下为棋做下的局后,虽然也佩服他的格局气魄,但心底却不能认同他的做法。离开共工,原本也有这样一层原因在里面。如今心境不同,再去听他说出的话,便从中听出了一些言下之意来:刚才那种情况,大家都没得选择,只能勠力同心,才能向死而生。
这话虽然在理,但晓拍隐隐觉得,今天龚毅和虞舜的出现,恐怕是计划好了的,但若是这样的话,他们想做什么?或者说,已经做了什么?而自己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有很多问题,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句:“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
这句话虽然没头没尾,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去说天上虽然黯淡了一些,但依然高挂着的九轮金色太阳,单单说闹出这么大动静,还要指望没有惊动近在咫尺的祝融主族中的那块石头,那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来得实际些,毕竟后者还有化妖的可能性。
不知道现在跑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又一次动了落跑的念头,晓拍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昏迷着的少女身上,小东西偎依在她的怀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说起来,当初两人离开共工氏族,是为了回有熊去找熊灵的弟弟,可谁想一路阴错阳差地,二人竟然落到了这般境地。
这边晓拍心忧如焚,那边虞舜倒是淡定无比,他召出了一把巨剑虚影,凌空横停,向着晓拍招了招手。
“如果几位小友不嫌弃,不如跟我一起先回共工,再作打算。”
晓拍顿时犹豫了,这才离开没多久,再回去?
他这边还在犹豫,一直沉默的妘昌似乎回过了神来,突然开口道:“我们为什么要跑?该跑的是你们这些逆族才对。”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语,一旁的斟骊拉了拉他的胳膊,轻轻地说:“妘昌哥,芈垵叔说他们把所有人都杀了”
妘昌怔了怔,突然大喊道:“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我也听到了啊!但祝融那边要杀我们,他们共工难道就是什么好人不成?如果不是他们把我们掳过去,大伙儿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如果不是他们先杀了大长老,女娲祝融又怎么会发布氏族召集令,我们又何苦要跋山涉水地来这里送死!?”
他恨恨的目光扫过虞舜,在龚毅身上略略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移了开去。
斟骊被他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有些嗫喏地说道:“可是可是眼下不跟着他们走,我们会死的。”
妘昌闻言,紧紧盯着斟骊的眼睛,直到后者的眼神开始不自觉地闪躲。
“你怕死,所以你想跟着共工的这群逆族活命,是不是?”
“不没有”被妘昌的厉声追问逼得有些慌乱的斟骊,回头向着晓拍求助道,“晓拍,你劝劝他吧。”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晓拍,温和地拍了拍斟骊的肩膀,笑了笑。
“我倒觉得妘昌说得有些道理。”
“仓小友”虞舜闻言忍不住说道。
“大首领,”晓拍打断了虞舜的话,“你是一族之长,做大事的人。运筹帷幄,杀伐决断,都有你的道理。你说你要让人族大兴,这目标太大,我看不清。但这五千条人命,还有你的修真功法流传开后,更多的人流出的鲜血,至少有一半都要算到你的头上。”
“你以为我师傅愿意这样吗?这还不是没办法才”
“为了救一万个人,先要杀一千个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一千人愿不愿意?”
“那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龚毅柳眉倒竖,也有点激动起来,“难道就该我们共工氏族倒霉?应该任由那头鬼脸蟹生杀予夺?世世代代重复这样的苦楚?”
“你可知道,自从五十年前杀了那头鬼脸蟹开始,我们就没有选择了。进则生,退则死。再也回不去了。”
一向言行无忌的女先生,此时也露出一丝柔弱的样子。她此时消瘦的身影,就像共工一族在这洪荒天地之间一样,孤独无助地前行。
这时,一个沉闷的嗡嗡声突然从四周传来。
“原来如此,鬼脸蟹那家伙,确实是被你们杀掉了啊。”
晓拍的心沉了下去,他举目望去,一块三人多高的黑色巨石突然从天而降,像颗炮弹般地砸在了场地中间,把众人震了一个趔趄的同时,激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天地间顿时灰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紧接着,一股气吞寰宇的霸道妖气扫荡开来,把空气中的尘土一扫而空。
等眼前的景象再度清晰之时,一个六七米高的黑色石像耸立在众人的眼前。石像上半身是个人类男子的模样,下半身却是蛇躯,通体布满了红色的裂纹,四面似乎还有岩浆流淌着。
天上的九个太阳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一头三条腿的金色乌鸦,委顿地站在石像的脚边,在它一旁,是一头毛发花白的老狐狸。
“居然有胆子送上门来,”石像嗡嗡地说道,“我该说你们是勇敢,还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