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剑静静地漂浮在虞舜的身前。
那是一把粗陋不堪的的石剑,就像所有其它的石质武器一样,坑坑洼洼、粗糙不平。经验丰富一些的哈吉们都不会选择这样的一件武器,毕竟在这个石剑石斧没有锋刃的石器时代,刺、劈、削这种招式都稍嫌鸡肋,只有砸才是最符合时代潮流的攻击方式,因而石锤才是一个好战士的第一选择。
然而,没有人会因为虞舜祭出这样一把石剑而嘲笑他。在灵气锁这样狂暴的攻击方式都无法破开那面刻着鬼脸的蟹壳后,这把剑的出现,显然意味着它所代表的威力,甚至在灵气锁之上。
除了情绪还在激荡之中的虞弘,洪涛和场中仅存的两位修士,心里都出现了一丝希冀。虽然早已有了战死的觉悟,但如果能活着度过这次劫难,当然是更好不过的事情。
“还要挣扎吗?”
场中唯一看上去轻松的,恐怕就是不停地摩挲着身边女子小腹的鬼脸蟹,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仿佛在等待着某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虽然有些奇怪你们从哪里获得了这样的力量,但是我的孩子们就要来到这个世上。作为这个仪式高潮前的铺垫,我允许你们小小地淘气一下。”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女子的肚脐上方,那里立刻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凸起,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
“还想吃吗?别急,孩子,别急,我这就给你弄来。”
随着诡异的对话,光头男子的右手,缓缓举了起来,对准了仅存修士中的一人。那个修士的脸色立刻白了两分,他祭出一把戟状道兵,带着近乎绝望的歇斯底里吼道:“我和你拼了!”
回答是一道如枪的节肢虚影,在空中和道兵交错而过后,向着修士的胸口狠狠扎了过去。
就在虚影临身的那一刻,一把粗糙的石剑斩了下来。
那道若有似无的节肢虚影,被一斩而断。
鬼脸蟹的右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站直了身体,眼中浮现出了淡淡的疑惑。
“这是什么?”
在他对面,凌虚而立的虞舜,身板挺得笔直。
不知何时,在灵气锁爆炸后四散的浓郁灵气,已经被这把奇怪的石剑吸收殆尽。不仅如此,石剑更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强行索取着灵气,以至于整个海楼前方空地上的灵气,几乎稀薄到了没有的程度。
鬼脸蟹仔细观察着在鲸吞灵气的石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异的表情。
“这难道是先天灵宝?”
话音刚落,石剑对灵气的掠夺力度几乎又翻了一倍,虞舜的身形也开始微微颤抖。众人这时才发现,这位哈吉统领的七窍开始流下淡淡的血迹,与刚刚操控灵气锁的得心应手不同,他对石剑的驱使看上去十分勉强。
他几乎是颤巍巍地控制着石剑,对准了前方的光头男子。
鬼脸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石剑划下,一道淡淡的匹练朝着他席卷过去。
时间仿佛变慢了,那道匹练划过空中的蟹壳虚影,划过光头男子还未反应过来的脸,划过他身后的海楼,一路向西,划进了远方的洱海里。
所有被匹练划过的东西,都整齐划一地一分为二,包括那张狰狞笑着的鬼脸。
赢了?
洪涛怔怔地看着倒地的男子,他的视线扫过不远处轰然倒塌了一半的海楼,残垣断壁,尘土弥漫,就像是在和过去千年的梦魇说着再见。
一声闷哼,虞舜用手捂住了嘴巴,有血迹从指缝中微微渗出。不远处的虞覃赶紧上前扶住他。
“统领,没事吧?”
虞舜摆了摆手,“覃叔,无妨”
“娘?”
注意力都在母亲身上的少年,第一时间站到了不着寸缕、木然而立的女子身边。他的问话没有得到女子的任何回应,她低着头,长发杂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她的双手捧着鼓胀的小腹,就像捧着贵重的珍宝。
长时间的沉默让少年有些不安,他加大了一些声音。
“娘你没事吧?”
女子的手微微动了动,开始在自己饱满的小腹上摩挲起来。
“当然没事。”在那长发掩映下的一片模糊中,传出一个讥嘲的声音,“有什么感想吗?我的哈吉统领?”
女子那略带神经质的口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都蓦地沉了下去。洪涛浑身一个激灵,无边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
“师弟,赶紧离开那里!”
“娘你怎么了娘?”虞弘的声音,已经是带了哭腔,“你别吓我啊娘”
女子的头微微抬起,露出了长发后面的一只眼睛,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她突然低下了头,看着轻微蠕动着的腹部,喃喃说道:“饿急了吗?”
随着这句话,女子的长发忽然分出一小簇,向着仅剩的一名修士一指,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道节肢虚影,穿透了那个修饰的身体,把一个不停挣扎的透明修士虚影拉到了身前。
“吃吧。”
像是听到了号令,无数大小不一的鬼脸从女子的小腹处蜂拥而出,顷刻间把那道修士虚影啃噬了个干净。
她看了看还在尝试着驱动石剑的虞舜,叹了口气。
“何必挣扎呢?刚刚那一下,差不多也是你的极限了吧。说句公道话,如果换一个千年妖王,已经被你斩死了也说不定。但是我不同灵魂不灭,我就不死。就像是荒野中的老虎,哪怕再强大的兔子,又怎么能挑战它呢?”
虞舜的七窍中留下了黏稠的血液,石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虞覃搀扶住他,凄凉地看着满地的尸体。一边的洪涛抱着自己断臂的肩膀,惨白无力地瘫坐在地。虞弘失魂落魄,像一具空壳一般站在女子旁边。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海楼之前,轻轻抚摸着自己小腹的女子突然问道:“这洪荒中的芸芸众生,究竟为什么而活着?”
她的语气缓慢而低沉,拂过绝境中的众人,像是拂过一潭死水,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活得越久,越是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上千年的漫漫时光,总有一些在修炼、用餐、访友之外的时间,让我在穷极无聊的同时,忍不住去思考生命的意义。”
“直到我注意到,你这么贱族,虽然短命而脆弱,却可以活得充实而愉快。”
“这是为什么?”
“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拥有,而我却没有的吗?”
“我想了又想,还的确有这样一样东西。”
“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