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修颐晚上回到内院,先去了桢园看诚哥,才回静摄院。
盥沐后躺下,东瑗要看他身上的伤疤。
他又像昨晚一晚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东瑗瞧。
“阿瑗,来福说他要出去。”他道。
果然,东瑗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诧异问他:“因为蔷薇吗?”声音里居然带了些许期盼。
盛修颐就笑起来:“并不完成是因为蔷薇。我在外头有些生意……”他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跟她耳语,“一些不太好的生意。我原本打算收手的,其实心里也舍不得。来福说他出去,这些生意全部转到他名下去。”
其实盛修颐很清楚,将来万一被查,来福肯定是挡不住的。
到那时,就要看皇家对他的处理法子了。
若是信任,自然会帮着遮掩,让来福承担下来;若是不信任,最后还是要算到盛昌侯府头上。
到头来到底是火中取栗还是险中求胜,都要看时机。
盛修颐向来不是那等犹豫寡断、心软手迟的人。
“你做不法的生意?”东瑗错愕问他。
盛修颐淡淡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小心些,出了事爹爹又要骂你了!”东瑗叮嘱道。
盛修颐微愣,继而失笑:“我以为你会劝我罢手,免得出了事累及身家性命!”
东瑗笑:“爹爹乃人臣之首,倘若咱们家做了不法生意就要搭上身家性命,那是咱们家气数已尽。就算安分守己,照样性命不保!”
人治的社会,什么天子与庶民同罪,不过是遮人耳目。
只要所行之事不危及君主统治。不威胁皇位,皇家就会说“法令无外乎人情”,从而保下来。
这个社会,永远没有公平与平等,处处都是士族阶级的特权。
盛修颐没有管家。不能擅自动用公中的银两。他若是用钱,需要向盛昌侯开口。
西北之行大获全胜的盛修颐。东瑗觉得他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这样清冷平庸的人。
他背地里行事,自然需要银两。
原来他“做些不好的生意”。
东瑗没有再去追问是什么生意。
她的话音刚落,盛修颐就哈哈笑起来。然后捏了捏她的鼻子。像奖励小狗那样摸了摸她的头。
东瑗蹙了蹙眉头,对这般对待不满意。
盛修颐继续问她关于来福的事:“来福不是花哨之人,他定会对蔷薇好的,这点你宽心。”
“我问问蔷薇。”东瑗听说来福并不是因为蔷薇而出去。就兴致不高了,“明日再告诉你!”
倘若一个男人为了女人就不要前程。东瑗觉得他从某些方面说,是很不靠谱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没有前程,拿什么养活女人?
生活就是这样庸俗、平淡、现实,靠风花雪月活不下去。
然而她居然有那么点期盼。
得知来福并不是纯粹因为蔷薇,也有些失望。
可能是在这等俗世里活久了,也盼望美好热烈的爱情来充盈自己的心吧?
不过这样的来福,并不是个冲动的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应该更加能给蔷薇未来的保障吧?
东瑗心里已经确定了分,只等蔷薇开口回答了。
盛修颐听说她要去问蔷薇,则微讶,笑道:“这种事,你帮她拿主意不就好了?”
就像儿女的婚姻,都是父母拿主意,哪有拿着这个去问当事人的?
这个年代的教育,让盛修颐不明东瑗的做法。
东瑗笑笑:“明日再告诉你,急什么呢?”
盛修颐也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呢喃着叫她阿瑗,吻落在额头、鼻端,唇瓣,雪颈,一寸寸下滑……
次日是清明节,休朝一日,皇上和文武百官皆要扫墓祭祖。
盛家的祖坟在徽州,早在两个月前,盛昌侯就派了外院得力的管事回乡祭祖。
盛昌侯府的家祠,不过是摆了些灵位。
盛修颐早起跟东瑗去了桢园,抱着诚哥儿去元阳阁请安,随后跟着盛昌侯、二爷盛修海、三爷盛修沐和盛乐郝、盛乐钰去了家祠祭拜。
盛夫人则抱住诚哥儿,留了东瑗妯娌几个在元阳阁顽笑。
诚哥儿困了,就让乳娘乔妈妈抱到盛夫人的暖阁里先歇着,夏妈妈陪在一旁照顾,竹桃和沉烟也跟着服侍。
诚哥儿抱了下去,盛夫人就让东瑗妯娌和表小姐秦奕陪着打牌。
支了牌桌,盛夫人坐正西方向,东瑗坐在她的下首,二奶奶和表小姐也坐了,康妈妈和香橼、香薷在一旁服侍。
“七弟妹前几日一直过来教芸姐儿和蕙姐儿扎花,我们家蕙姐儿已经会扎些简单的样子了!”二奶奶讨好着对盛夫人道,“等再成了样子,叫她给娘做双袜,扎好看的花儿。”
东瑗就笑:“蕙姐儿真能干。”
二奶奶顿时一副与有荣焉。
盛夫人也笑:“她年纪那么小,哪里会做鞋袜?你别逼狠了蕙姐儿啊。有那份孝心,娘就受用了!”
二奶奶忙道:“她都快十岁了,哪里小?我们到了她这个年纪,都开始说亲了呢!”
盛夫人倏然就明白二奶奶这番话的用意了。
大约是看了好人家,想给蕙姐儿定亲呢。
可是比蕙姐儿大一岁的芸姐儿还没有说亲呢!
二奶奶不会觉得芸姐儿是庶出,就应该先让着蕙姐儿吧?
盛夫人心里明镜也似,笑着问道:“你不说我倒真差点忘了,咱们家芸姐儿今年就满十岁,虚岁十一,应该说亲了啊!”
然后就看了眼东瑗。
东瑗忙道:“是啊。从开始说亲,到下定,没个两三年哪里成?定好了人家。芸姐儿也快十四了。现在说亲也不早。”
然后又道,“咱们蕙姐儿也该说亲了。”
二奶奶听着婆婆把话题扯到芸姐儿身上,而不谈蕙姐儿,正不自在。听到东瑗这话,她一个激灵。再也不敢打哑谜。笑着道:“是应该先紧着芸姐儿的。我们蕙姐儿比芸姐儿还小十个月呢,不急的。”
口里虽然是说应该先让芸姐儿。却又说蕙姐儿只比芸姐儿小十个月。既然芸姐儿该说亲,只小十个月的蕙姐儿也该说亲了!
盛夫人并不是有意为难二奶奶,她只是想长幼有序。
既然话题说开了。盛夫人就顺势道:“是啊。她们姊妹都该准备说亲了呢!”顿了顿,对东瑗道,“阿瑗,这件事你来办吧!”
这个家以后都是东瑗管。让她帮着孩子说亲,也是她分内之事。
东瑗没有推辞。很干脆应了下来:“我先去访访,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孩子,再来告诉娘。”
盛夫人微笑颔首。
二奶奶听到盛夫人把蕙姐儿的婚事也交给了东瑗,顿时就不安。她讪笑道:“娘,大嫂还有照顾诚哥儿,蕙姐儿的事哪里敢劳烦大嫂?不如……”
“不妨事的!”盛夫人打断她的话,“你叫她一声大嫂,是白叫的吗?将来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劳碌,咱们娘们乐得自在!”
其实哪里真的是要东瑗给盛乐蕙定亲?这只是在暗示二奶奶,东瑗才会是这个家内院的未来当权者。
就算东瑗定了,只要不是二奶奶葛氏心目中的人,二奶奶也会想方设法推了。
难道非逼着她把女儿嫁到不愿意的人家?
将来好就好,不好的话,东瑗不是要吃二奶奶一辈子的埋怨?
盛夫人才不会把两个儿媳妇的关系弄得那么僵。
二奶奶听得出盛夫人对东瑗管家的暗示,却没有明白蕙姐儿的事,脸色顿时不自在,笑容很勉强。
东瑗就笑道:“二弟妹放心,我访到了好人家,自然先跟你商量的!你要是有看好的人家,也说给我和娘听。”
二奶奶这才松了口气,笑容也轻松起来,道:“蕙姐儿的事,就辛苦大嫂!”
一席话,就把打牌耽搁了。
盛夫人回神,问:“该谁的牌了?”
表小姐一直沉默含笑坐着,此刻才道:“姨母,该您了!”
盛夫人呵呵下了起来,打了一张牌。
这张正好是东瑗要吃糊的,她却放了另外一张。
最终,一圈下来,还是盛夫人先糊了牌。
直到中午盛昌侯等人祭祖回来,才歇了牌。盛夫人又吩咐去把孩子们都叫来,一家人在元阳阁吃了午饭饭后,盛夫人让各人都回去。
二奶奶上前一步,低声笑道:“娘,昨日五姑奶奶有句话让我告诉您,我差点忘了说……”
众人都退了出去,只是二爷夫妻和盛乐蕙留在了元阳阁。
出了元阳阁,盛乐芸牵着盛乐钰,给盛修颐和东瑗行礼,先回了自己住处。
盛乐郝要去外院,需要跟盛修颐同行一段路。
盛乐郝就对盛修颐道:“爹爹,我下午能不能跟着师傅去东郊踏青?昨日人多,我没去……”
盛修颐想了想,温和道:“我下午也没事,爹爹带你去吧!”
盛乐郝脸上就露出了欣喜不已的表情。
然后看了眼东瑗,目光又瞟到了她身后乳娘抱着的盛乐诚,表情微敛。
盛修颐把盛乐郝的表情瞧在眼里,神情微顿。
东瑗就冲盛乐郝笑了笑,目光很真诚。
盛修颐回静摄院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外院,带盛乐郝去踏青。
东瑗则喊了蔷薇来,把来福愿意出去的话,说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