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问天吓得一跃而起,不禁喊道:“你你说什么?”
吉雅笑得更是欢畅,像是看着自己宠爱有加,却又全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她道:“你去会五派盟会之时,我偷偷前往京城,为的就是此事。如今皇帝老儿海山病重,料来活不了多久。你娘当年恩及群臣,有不少人受她好处,他们眼下官职极高,偷偷将这消息告诉了我。我说:‘我相公是忽必烈之孙,若能登上帝位,大伙儿这相助之恩,他必竭力报答。’”
阳问天道:“可可天子之位,岂能说变就变?那八达亲王不是皇太子么?”
吉雅道:“关键之处就在于此,我已联系左丞相脱虎脱、平掌政事三宝奴、乐实、保八这些大臣,商议一番,定下计策。你扮作一侍卫,混入宫中,服侍海山。那海山活不了多久,咱们再宣爱育黎拔力八达入宫探望,找一时机,将两人全数杀了。”
阳问天身子一震,道:“这如何如何使得?即便真杀了他,他是皇太子,群臣又岂能答应?”他知道这八达亲王乃海山兄弟,受封皇太子之位,就算这两人都死去,海山之子也可继位。
吉雅笑道:“脱虎脱、三宝奴这些大臣一手遮天,早已派出刺客,去杀海山、八达他们的子嗣。他们都是你娘的老部下,对她很是服气,待你自也不同。”
阳问天道:“我是明教教主,满口‘驱逐鞑靼,光复汉室’,岂能当元帝?那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么?”
吉雅拍拍他脑门,格格笑道:“我的好相公,你当上皇帝之后,要善待汉人,自也由得你。”
阳问天急道:“不行,不行,这皇帝之位,岂能让一从天而降,全不相干之人夺走?即便一时坐上皇位,那脱虎脱三宝奴定然更有阴谋害我。”
吉雅傲然道:“这些老滑头,嘴里说要报答九和姑姑的大恩,可实则以为咱们良善可欺,唯有任由他们摆布。他们不知你武功盖代,更以为我是个甚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待得大局已定,咱们恩威并施,赏罚分明,要他们都大吃一惊,可也来不及反悔啦。”
阳问天仍坐立不安,吉雅道:“爱育黎拔力八达这人,咱们上回打过交道,看似有些小聪明,实则是个无能的大蠢货。咱们骗他入宫,他定然中计。你莫要优柔寡断,若海山早早去世,八达得了消息,咱们要悄悄杀他,只怕并不这般容易。”
阳问天深爱吉雅,对她智计极为心折,经她劝了几句,已然下定决心,道:“好,我何时动身?”
吉雅道:“我再稍稍收拾收拾,一天之后,带上万里大哥、虎斑兄弟、卜罕、博忽四人,留安克吉在山上主持局面。我本担心宫中有深藏不露的大高手,你未必能稳操胜券,可如今知道你能耐,此去必然黄袍加身,江山就是你阳家的啦。”
阳问天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心想:“我此去真能鱼跃龙门,蜕变为龙么?”想着想着,又惶恐,又热心。
计较妥当,吉雅立即传四大法王,如实告知计策,那四人听闻她布置周详,阳问天离这皇位仅有咫尺之遥,更是热血沸腾,惊喜万分。
万里遥道:“本来大内高手如云,不易对付,但教主如今收获这等威能,莫说刺杀皇太子,便是直闯入宫,也能取其首级。”
另三人大声称善,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吉雅又将教务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再多想,休息一晚,次日出发,振辔狂奔,日夜赶路,往东北而去。
千里山河,不久而过,众人扮作商贩,顺利混入京城,与脱虎脱、三宝乐、保八等大臣于一庄园偷偷碰面。
众大臣见阳问天相貌英俊,更胜传闻,与九和颇为相似,无不称赞,又想起他不久将是皇帝,更是马屁连篇。万里遥等人见这等无耻模样,心里嘲笑,却又暗暗提防。
脱虎脱笑道:“爱育黎拔力八达与咱们素来作对,他若登基,咱们这几人位置可坐不住了。”
吉雅嗔道:“诸位皆乃国之栋梁,何人能够替换?这八达亲王眼光胸怀,可远远及不上我相公了。我相公登基之后,更要加倍倚仗诸位。”
众人微笑点头,不久正襟危坐,说起入宫后诸般关窍。
在场诸位大臣已买通大内侍卫、宫女、太监,任由阳问天、万里遥等混入其中,吉雅则住在一位宫女屋内。虎斑并无胡须,可扮作太监,暗中保护她。阳问天只听一遍,已将众要点牢记在心。虎斑暗骂晦气,可也唯有领命。
三宝乐道:“海山屋中,侍卫不断轮替,且不得进入内屋。博忽、卜罕二位且在外接应,阳阳公子与万里遥两位可借机藏入其中,用屏风遮挡行迹。海山病入膏肓,人事不知,两位若仍不放心,可以点他穴道。其余送饭太监、看病御医,两位也应付得了。”
阳问天问道:“何时传那爱育黎拔力八达?”
脱虎脱笑容满面,心里得意,道:“三天前,我趁海山尚清醒时,依照吉雅公主嘱托,求他传出口谕,宣皇太子探病。八达亲王人不在京城,但为了这皇位,只怕正火急火燎,风风火火的匆匆赶路,料想不出两天,就能回来。”
阳问天放心下来,想:“两天时日,倒也不久。”
再讨论其中细节,终于议定,脱虎脱摆开宴席,款待明教众人。
第二天一早,脱虎脱、三宝乐上朝时,助阳问天等蒙混过关。一路偶遭盘问,可这二人位高权重,无人胆敢阻拦。绕来绕去,折转前行,终于来到内宫前头,随后又有人上前引路,也都是众臣同党。
阳问天、万里遥行至元帝寝宫中,再有一队侍卫走来,掩护二人,渐渐深入。阳问天见这宫殿深奥至极,金碧辉煌,无处不珠光宝气、璀璨夺目,心想:“莫说这地方如此之大,便是这耀眼珠宝,也能把人迷得不知身在何处。”
行至途中,侍卫指挥使说了句暗语:“左首那树上光秃秃的,右首樟树倒有鸟雀。”
阳问天、万里遥心知肚明,施展身法,往右首走去,躲过途中十来个侍卫,跃上横梁,潜入屋中,不久到一宽阔精致的卧房内,只见一脸色惨淡、肌肉松弛的汉子躺在大床上,呼吸衰弱,胸口噪音有如锯木,不时低声咳嗽。
其余侍卫都不敢入内,更不敢探头张望。或许他们也是脱虎脱、三宝乐他们的人。
阳问天依稀记得少年时曾见过此人,这海山比他不过大了几岁,可当时看来,高大勇猛的不可思议。
眼下他约莫三十多岁,可看来已老迈衰弱,快要死了,而阳问天练气有成,看来仍是二十岁出头的英俊少年。
他是皇帝,阳问天是草民,可眼下皇帝真的比草民快乐么?
此人正是杀害九和的首恶,正是他指使于凡、邵威灵,杀了阳问天母亲,令他颠沛流离,沦落江湖,从此吃尽苦头。
但即便海山不下手,母亲真能存活下来么?她热衷于争斗,结交朝臣,各处布满眼线,难免惹人嫉恨。阳问天那时武功低微,不经历种种历练,遇上真正高强的杀手,如何能守得住她?
阳问天忽然觉得吉雅与母亲很像。
两人都是美貌聪慧、统领群雄的女中豪杰,也皆擅长权谋,精通策略,更都野心勃勃、寸步不让。
吉雅正带着阳问天,一步步向前攀上,她走的比九和更远,比九和更高。
万里遥见阳问天缓缓举起手掌,传音说道:“教主,你”
阳问天微微一笑,眼中含泪,手指点出,拂中海山神藏穴,既将此人制住,又送入逐阳神功真气,吊住他性命。
万里遥拍了拍阳问天肩膀,见里屋中有一大屏风,甚是可观,足以遮住两人。
屋中不时有人来去,替海山把屎把尿,喂药喂食,有一小太监偷偷留下碗筷,又不动声色的指了指便盆尿壶。阳问天恍然大悟:“此人是吉雅派来相助二人的。”
此后两日,两人轮流在屏风后屏息练功,饿了就吃海山食物,内急就用尿壶便盆,那小太监暗中接应,自也无人察觉。卜罕、博忽混在侍卫队中,偶尔巡逻而过,故意重重踏步,好令阳问天、万里遥分辨出来,报声平安。
到第三日上午,有侍卫喊道:“来者何人?”
有人喝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了么?”
侍卫大惊,纷纷跪倒在地,道:“原来是皇太子驾到!”
爱育黎拔力八达从侍卫中走过,他身后也跟着两个护卫,皆戴着红冠,色彩如火,却看不清容貌。
阳问天暗暗欣喜:“他只带两人,真是天助我也。”
皇太子喊道:“微臣接到谕旨,前来探望兄长,兄长眼下能见微臣么?”
阳问天离皇太子仍有十丈远,但以他此时功力,仍可悄然杀他。阳问天点出一指,指力无声无息飞向皇太子,力道变化,方向精准,这指力蕴含逐阳真气,侵入经脉,登时烧断血管,令那人如恶疾复发,当场倒毙,从外观上却瞧不出半点端倪。
眼见指力将至,一蒙面人袖袍一拂,“呼”地一声,将那指力消去,说道:“好厉害。”
阳问天大惊失色,心想:“这这人接下了我逐阳指力?”
爱育黎拔力八达眼神惊讶,问道:“刺客很厉害么?”他说刺客之时,语气理所应当,似乎早知有人埋伏,却未料到刺客身手如此高超。
蒙面人道:“此人与我伯仲之间,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