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报以一笑,道:“丫头总爱取笑。”又与道儿试演一番,直至并无生涩,这才各自回屋睡去。
默雪默默不语,躺下之后,翻来覆去的竟难入睡,她想:“吴奇叔叔让姐姐帮忙,自然是因姐姐比我更聪明,我这人笨头笨脑的,若与叔叔演戏,多半谁都骗不过了。”
她耳畔不由自主的响起道儿那句:“叔叔,你若年轻三十岁,我非爱上你不可。”
她想:“姐姐是和叔叔玩笑呢,她与我不同,怎会也也傻乎乎的将叔叔放在心上?叔叔固然是个极出众的高人,可年纪太大,姐姐一直介意此事呢。
正因年纪、辈分,道儿姐姐不许我与叔叔在一块儿,是啊,纵然我愿一辈子跟着叔叔,但叔叔却丢不起这个人。他看重声誉,不愿为我这么个丑丫头而而晚节不保。
我真的丑么?叔叔曾说我脸上斑纹很美,天下独一无二。他说这话时,也许只为哄我开心,我脸上有此疤痕,如何能与姐姐相比?
叔叔到底对我好些,还是对姐姐更好?他对我客客气气的,像是隔了层墙,对姐姐呢?却是畅所欲言,并无隔阂。
姐姐年纪与我一般,她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她以往偷偷喜欢那位苍鹰大侠,还有问天哥哥,可后来她谁都瞧不上了。她这般容貌武功,愿意嫁谁,那人准幸福至极,而她也当有最好的归宿才是。
吴奇叔叔并非常人,我总总觉得他什么都知道,天下无事能难得住他。他的脸架子本就好看,若真变得年轻,对姐姐来说,才是真正的如意郎君。
那长春不老泉,真能让人重现青春么?如果真是那样,叔叔准愿与姐姐成婚,各自收获美满快乐。
而我呢?叔叔要了姐姐,还会要我么?
不,只要他们俩高兴,我都无所畏。我虽像傻子一样恋着叔叔,可为何总奢望回报?他们俩是我世上最喜欢的人,他们若事事如意,我此生别无所求。
只盼他们要我跟着,不会撵我走,我纵然做个讨人厌的小尾巴,可我绝不会烦他们。我替他们打杂,烧饭,照顾他俩生活,永远与他们在一块儿,那我的日子,已然如在天堂一般。
但那梦想如要成真,非找到长春不老泉不可,老天爷,我求你保佑,若真能找到那泉水,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她想着想着,心中非但并不自卑自怜,反而由衷为“吴奇”、道儿喜悦,仿佛那是她毕生唯一的愿望。
次日一早,众孩童醒来,心中害怕,六神无主,又纷纷大哭起来。默雪推门入内,微笑劝道:“大伙儿别哭啦,我待会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有孩童哭道:“姐姐,我想爹爹,想妈妈,可他们都被恶人杀了。”
又有一稍大孩童嚷道:“那杀人的恶人叫做吴奇,与这姐姐是一伙的!他们是什么明教教徒。咱们落入他们手中,定然也活不成了。”
众孩童一听魂飞魄散,又求饶道:“姐姐,你别杀咱们,好不好?你放咱们逃了,好不好?”
那年长孩童则厉声道:“即便求饶,他们也放不过咱们,咱们死后变作小鬼,记着仇恨,找他们报仇就是了!”
众孩童有的叫好,有的大悲,默雪温言相劝,却是越劝越糟。
忽然间,门外道儿喊:“吴奇叔叔,你为何这般气势汹汹的?”
盘蜒阴阳怪气的说道:“道儿!这些娃儿见我杀人,将来传扬出去,对我吴奇名头有损。我岂能饶过?碰巧在这荒山野岭,我将他们一个个宰了,一了百了。”
众孩童大骇,登时屏息不言,连那年长孩童也不敢吵了。
道儿怒喊:“咱们明教锄强扶弱,急危救难,注重的乃是江湖上的道义,岂能做这等残忍之事?你你出手杀人,已然不该,我岂能容你一错再错?”
盘蜒冷笑道:“你满口仁义道德,在我眼里,却是愚蠢至极!这些娃儿懂个屁,怎知谁是好是坏?早已将我明教一股脑恨上,我这是为了大伙儿,这才不得不赶尽杀绝。”
道儿喊:“亏你是咱们明教的高人,你做错了事,等若我明教亏欠人家,自当补救。我决意将他们全数带回,交给教善堂,好生抚养长大,叫他们各个儿有出息,才算对得起他们父母。你若一意孤行,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众孩童都想:“原来明教是救咱们,唯独这吴奇最坏。不知这道儿姐姐打得过他么?”
盘蜒喝道:“你这小丫头,怎是我的对手?”忽然间大喊一声,砰地一响,一张桌子似被砸得粉碎。众童大惊,抱住脑袋,有人低声呜呜哭了出来。
默雪心想:“叔叔,你真不在乎自己名声怎样么?”心中一酸,对他好生心疼,不由得眼眶微红。
屋外风声大作,虎虎劲吹,数招之后,道儿喊:“叔叔,这是你逼我的!”陡然间乒乒乓乓,又一通轰鸣,墙上哗啦一声,地上噼啪一声,天上嗖嗖几声,门板喀喀几声,竟然斗得极为激烈。
终于盘蜒惨叫起来,怒道:“你你这丫头,竟练成这等功夫?”
道儿说:“叔叔,我已手下容情,还请你知趣退开。否则我禀告咱们明教良心最好,慈悲为怀的问天教主,他非砍你砍你脑袋不可。”
盘蜒怒气冲冲,仰天怒吼道:“罢了,罢了!”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再难听见。
众幼童欢呼雀跃,鼓掌叫好,门一开,道儿与默雪对视,眼中都有苦涩无奈之意,道儿脸一板,道:“妹妹,这些娃娃乖不乖?”
默雪尚未回答,众孩童一窝蜂般向道儿扑去,哭喊道:“姐姐,好姐姐,是你救了咱们。”
道儿与默雪见这许多天真可爱的小脸,同时心头一暖,复又感伤盘蜒,齐刷刷流下泪来,道儿说:“娃娃们,从此从此你们就跟着咱们明教吧。”
那年长孩童落泪道:“姐姐,咱们唯有靠你保护了,你不可让那大恶人吴奇害咱们哪。”
道儿黯然道:“他实则并不算坏”
众孩童惊声道:“姐姐,不要被他骗了,天下无人比他更坏。”
道儿勉强点了点头,默雪心想:“将来这些孩儿长大一些,总得告诉他们真相,替叔叔洗去冤屈。”
就在这时,安克吉、特里西也走了出来,安克吉叹道:“道儿妹子,我先前听到你不许吴奇大哥伤了孩子,与他动手了?”
道儿点了点头,道:“我实在无法可想。”
安克吉、特里西齐声道:“唯有如此,既然这样,咱们轮流看着孩子,不让吴奇大哥靠近。”
众孩童又心想:“原来除了吴奇之外,明教中各个儿都是好人。”至此心安,稍稍忘却家人惨死之苦,乖乖听话,更无半分怨言。”
默雪下厨,找齐粮食,忙活许久,终于整治一顿佳肴,她手段精巧高超,这两拨孩童皆是穷人孩子,又饿了许久,一时间狼吞虎咽,吃的合不拢嘴。
默雪不见盘蜒,端上米饭菜肴,前去他屋中,见盘蜒盘膝安坐。盘蜒也见到她,微微一笑,起身站直,道:“多谢侄女。”
默雪见他浑若无事的模样,感激之意、仰慕之情,混杂在一块儿,再也忍耐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盘蜒叹一口气,道:“你这丫头就是心软,区区小事,何必哭成这幅模样?”
默雪惨然道:“这这哪是小事?他们都说你是杀人凶手,可安克吉大哥、特里西大姐却说你实迫不得已。”
盘蜒拿起衣袖,替她擦了擦泪,默雪身子发颤,靠在盘蜒肩上,心中莫名宁定。盘蜒道:“侄女,有一事你需明白。咱们明教要立足于江湖,恩威并施,财源广进,非得有明有暗,正邪相济不可。既讲究道义,也需有阴狠手段。我吴奇扮作明教的恶人,总好过脏水泼到明教、问天头上。”
默雪轻声道:“你做恶人,我与你一道做恶人。咱们做做一对嗯叔侄双恶。”
盘蜒哈哈笑道:“傻丫头,这恶人并非人人能做。你太良善心软,太乖巧懂事,旁人一看你言行举止,哪里能信你这恶人?你不成,若与我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不是将我拆穿,便是将我点化,那可坏了大事。”
默雪忍俊不禁,粲然道:“我就是点化你而来,望你望你今后改邪归正,纤尘不染。”
盘蜒见她破涕为笑,这才一让,与她分开,道:“这些娃娃很欢喜你,你去吧,可别让他们瞧见,以为老夫欺负弱女,罪加一等。”
默雪“嗯”了一声,回身离去,蓦然间回头道:“叔叔,你刚刚说我不能与你一块儿,但姐姐呢?”
盘蜒想了想,笑道:“道儿凶巴巴的,倒是个打手恶人的料。只是她眼下也扮作好人,为时已晚,不然我倒可点拨她几句作恶道理。”
默雪喜道:“你你真的愿和姐姐一起?”
盘蜒点点头,道:“我怕带坏了你,却不怕带坏了那倔丫头。”
默雪心下欢畅,暗想:“叔叔也对姐姐有意,好极了,好极了,那长春泉那宝藏”满心希望,朝盘蜒鞠了一躬,雀跃欢快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