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颇不以为然,道:“你还是多思量思量,此事希望渺茫至极,得不偿失。”
东采奇道:“师兄,于我而言,无论付出怎样代价,皆在所不惜。”
盘蜒见她固执,微微一叹,不再相劝。
众人继续前行,渐渐树木稀少,道路开朗,透过层层树干,可见前方山峦叠嶂,地形起伏,为一丘陵之地,山势连绵,宛如褶皱襟带,路上更无半点危机。盘蜒忽停下脚步,神色警戒,说道:“这树林中众树妖野兽为何不追来了?”
东采奇道:“是咱们跑的太快,将他们甩脱了么?”
盘蜒道:“未必,未必!到了此处,众妖远远避开,倒似是畏惧不前一般。咱们须得加倍小心。”
众人闻言,忐忑不安,却也无法后退。出了丛林,来到山丘之间,山谷冷清至极,荒无人烟。偶尔间,山上有黑影一闪而过,动作轻盈,毫无声响,连盘蜒也难以捉摸。
索酒儿东张西望,脸上又是害怕,又是激动,说道:“师父,我小时候来过这里。”
盘蜒惊讶问道:“你曾来过?是了,你本是寒火城的人,如此说来,咱们已临近寒火城了么?”
索酒儿连连点头,他在巴郎林住了十多年,从未外出,却清楚记得被父亲送来那天所见风景。
东采奇道:“我怎地从未听说过这西南之地,有这么一座寒火城呢?”她奉罗芳林之令,来此打仗,事前准备充足,详知西南重城要地方位,这寒火城倒真是闻所未闻。
盘蜒道:“咱们在巴郎林走了一圈,看似不过数十里地,实则只怕已差了千里,相隔极远,已经到了异乡异国。待会儿想要返回,只怕得大费周章不可。”
索酒儿忽然身子一抖,说道:“师父,我想起来啦,我记得记得寒火城外凶险至极,比巴郎林更甚。当年我爹爹将我带往巫仙婆婆那儿时,曾说过寒火城外满是‘木龙’,泛滥成灾,更有木龙寨祸害旅人。”
盘蜒不由一惊,想:“不错,不错,巫仙说过,寒火城当年一场惨剧,龙木巨怪吸收冤魂,施展邪法,将数万士兵变作半人半龙的怪物隔了数百年,莫非那怪物仍生生不息么?”
突然间,上空“霍霍”声响,乃是密集纷乱的脚步声,当有巨大野兽利爪踩过山石,临近此地。不多时,山上升起无数影子,火把连成一片,居高临下,注视盘蜒等人。东采奇掣剑在手,严正以待,手上隐然已满是汗水。
盘蜒抬头张望,见是许多粗犷彪悍的匪人,高举明火,手持铁弓,骑着形状可怖的野兽,遍布高山,数目过千。那野兽身长丈许,皮肤或黄或绿,长满鳞甲,头有牛角,脑袋却像毒蛇,而四肢撑住地面,长短相比,与人肢体相似。
盘蜒心想:“这便是被龙木巨人毒咒所害而成的木龙么?”
众匪人中走出一人,火光一照,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倒也相貌堂堂,甚是威武,只是皮肤微微碧绿,与坐骑木龙有些相近。他说道:“山下四人,还不快快跪下归降?”
盘蜒瞧出这少年乃是首领,大声道:“我等与公子素昧平生,不过偶经此地,还望公子放我等通行,我等感激不尽。”他使出飞升隔世功来,声音隆隆,如飓风刮过群山一般。
那少年“哦”了一声,问道:“你武功倒也不弱。我们木龙族有一规矩,凡路过这不归山的人,每人要交上万两黄金,充当过路花费。先前也有三人,乖乖交上银两,还让我在此守着,必有所获,倒果然应验了。”他也全力运功,几句话声势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
盘蜒暗骂:“准是秋风公主那三个混蛋。”说道:“咱们刚脱苦难,囊中羞涩,并无钱财。”
那少年又道:“好,那便将你们当中女子留下,替咱们生儿育女。或是你们三人留下,成为我木龙族人,我便放那女子离开。”
东采奇听他语气狂妄傲慢,直将他们视作奴隶下人,乃至牲口一般,心头火起,也道:“这可不行,咱们谁也不想与尔等为伍。”
少年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你们如此不识相,那莫怪咱们不客气了。”
盘蜒自也不惧,只不过要照看庆仲等人,便艰难了许多,他转动脑筋,心想:“似这等自高自大、抢掠游牧之民,往往崇拜武力,尊敬勇士。我若言语相激,必能谋求与他单打独斗。”于是说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少年微微一愣,挺起胸膛,道:“我?我叫归小龙,乃是木龙一族归龙寨的少寨主。”
盘蜒道:“好个少寨主,模样还算像样,可却是个以多取胜,胆小怕输之辈。”
那归小龙闻言大怒,喝道:“你说谁以多取胜?我归小龙与敌人作战,屡战屡胜,以一敌百,乃是习以为常之事。”
盘蜒哈哈大笑,问道:“师妹,你信这人胡话吗?”
东采奇笑道:“他连毛都没长齐,不过是个爱撒谎、嘴巴硬的臭小子罢了。我是半点也不信的。否则他这般本事,为何还怕我这区区四人,带千军万马埋伏在有利之处?”
归小龙气冲冲的说道:“你你说我甚么?”
盘蜒指了指身边索酒儿,说道:“我这小徒,名叫索酒,今年不过十四岁年纪。我瞧你定然不敢与他一对一斗上一场。”
索酒儿心下一凛:“这归小龙如此大个儿,又骑着如此恶兽,我如何能是他对手?”
归小龙朝向索酒儿,见他弱不禁风的样貌,身子发青,嘴唇红的几乎喷血,跟个肺病患一般,更是气炸了肺,道:“我会怕怕这么个病鸡病鸭·子?好,我便来单独会会他。莫说是他,你们便一拥而上,我也不怕。”
盘蜒见此人果然上当,笑道:“那咱们不妨打个赌,索酒与你单挑,彼此不限手段,你若赢了,咱们四人乖乖投降,咱们赢了,你便放咱们四人离去如何?”
归小龙族中确有这样的规矩,遇外人单独挑战,非答应不可,不是属下出手,便是亲自出马,否则全族都颜面无光,被其余部族取笑。他一拍龙背,那怪物翅膀扑动,降了下来,指着索酒儿道:“小子,你上来受死吧。”
索酒儿低声问道:“师父,我该怎么办?”
盘蜒叹道:“好徒弟,你下手轻一些,莫将他打的重伤吐血,一命呜呼,否则事情反倒糟糕。”
归小龙脸色难看,咬牙切齿,攥紧手中兵刃。
索酒儿心里苦恼不迭:“我不被揍死,已是谢天谢地了,怎能有半分胜算?”殊不知他此时身上内力高强,已不输于万仙渡舟弟子,其中妙用,更是玄之又玄,甚是奇异。
庆仲见索酒儿迟疑,急于立功,喝道:“索酒既然怕了!为何不让我上场?”踏上几步,长剑转切,使一招“远走他乡”,剑尖点向归小龙额头。归小龙骑着木龙,等若长高了一丈,这远走他乡极为灵动,跃在半空,剑招攻守兼备。东采奇急道:“你捣乱甚么?”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心里只干着急。
归小龙取出长枪,往左一拨,“铛”地一声,将庆仲剑招弹开。庆仲眼疾手快,足尖踩向那木龙后背,要抢归小龙身后。却不料这木龙体型虽大,灵活的如同豹子,稍一折转,庆仲踏了个空。他在地上一滚,复又追赶上前。
归小龙见这十五岁的少年剑法高强,一招一式皆极有灵性,潜力惊人,前途不可限量,心下暗赞:“若能收服此人,为我所用,将来必大有用场。”这木龙族人身患怪病,族中女子一辈子只养一胎,故而人口稀少,一直以来,要么捕捉外族游人,传染病症,转为同胞,要么俘虏其余女子,全族同用,大肆生养。这归小龙为人颇有眼光,瞧见庆仲,顿起爱才之心。
庆仲寻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从怀中暗暗摸出一枚小匕首,长剑虚晃,倏然将小匕首投向那木龙眼睛。他眼力奇佳,手法玄妙,这匕首去势极为精准。
归小龙长矛斜斜一拦,挡地一声,将匕首挡开,笑道:“你还是莫惹我这‘千里火’为妙。它一旦发脾气,你必死无疑。”
庆仲受激,急躁起来,剑如潮涌,归小龙手腕连振,挡了十招,在第十一招上虚晃一枪,引开庆仲长剑,倒转长矛,霎时敲中庆仲缺盆穴,庆仲“啊”地一声,身子失衡,动弹不得,被归小龙一下子拿住。
东采奇急道:“师弟!”想起己方落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庆仲大觉羞愧,又想:“师父他传我功夫,半点也不顶用!”
盘蜒脑筋速转,细看归小龙表情,见他嘴角带笑,得意非常,逆料他心思:“这人武功比庆仲高明一大截,他获胜之后,骄傲自满,我若提出再比一场,他多半便会答应。”
想到此,盘蜒又道:“公子果然了得,只是依照我等约定,当是你与我徒儿索酒比武才对,这位庆仲自作主张,却与我等所说对不上了。”
归小龙心想:“我若使出真本事,这庆仲两、三招便手到擒来,那索酒更是虚弱,怕还不及这庆仲。嗯,父亲刚刚准我出山领头,正要好好显显身手,要大伙儿心服口服,弥补往昔大败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