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听你父皇的话,乖乖回去休息?”
如是说着,我踱到公主身边的台阶上,学着她的样子,与她并肩坐下。
“哥哥,给。”
嗯?这……
我看着她递到我手中的小花儿,正是她一直拿着的那朵,只是她为何要给我这个?总不会,她在这儿等我这么久,就为了送我一朵花儿?
“哥哥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哑然,魔界常年暗无天日,虽然也有高大的植物群和坎坷的荆棘林,但却鲜有花草,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朵黄色小花儿的名字。
许是看出了我脸上的窘色吧,她也再没为难我,又将花儿从我手中接了过去,自顾自说道:“这个啊,是月见草,哥哥一定是没见过吧?”
“嗯。魔界中没有,那儿,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不存在其他颜色,当然也不可能有美好事物的存在……”
“所以哥哥就逃了出来?”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是逃,是出来旅行。而且,这次出来,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为了你……”
话到此,我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我在说什么?
再看一眼公主,还好,她的脸上,并未露出我想象中的神色。虽说我的话也算是属实,但就这样贸贸然地告诉一个女子说,此行是为她而来,实属不妥。所幸的是,公主尚且年幼,不会对我的这番话进行过多的联想,再加上……她……没有情丝……应该也是想不到那一层的吧……
“哦,原来是这样。”
显然,她对我离开魔界的真正原因,也完全不感兴趣,也或者可以说,她真的太单纯,单纯到我说什么,她就信了,完全没有想过要怀疑,或是问一句“为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两相对无言。她在想些什么,我不得而知,而我的心里,有些犯嘀咕。虽说这样与她待着的感觉也不错,但一想到洛痕,我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直到她再次将手中的月见草塞进我的掌中,我才又回过了神,动了动僵直的脖颈,发现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还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墙角的小花坛,说道:“哥哥你看。”
我“嗯”了一声,放眼望去,满满一个角落的月见草,不过看样子,已是几近凋落。
“天快亮了呢。”
也是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俩居然就这样呆坐了一整夜!真是有够无聊的……
“哥哥你知道吗?月见草本是生长于河畔的沙地上,只因为我有次跟随父皇夜游见到了,很是喜欢,所以才种到了宫中。我以为只要用灵力护住,它们便可以在不适应的环境下生存。可是,它们虽然真的存活了下来,但是,这些都是只存在于黑夜中的精灵,所以,我也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能见到它们盛放的样子。”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一刻的她,有着一种不合年龄的惆怅。而我,竟也有一种莫名的心疼……
“哥哥的家乡,没有白昼,对吗?”
“是。”
我下意识地就回答了她,但下一刻,似乎想到什么,俯首看着手中的月见草:“你……是不是想让我在魔界种上它?”
她没回答我,只是笑了笑,很淡然的那种,随即又对我说道:“哥哥,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
我有些愕然:“你不是叫小曦么?”
我虽然确实没有问过,但我有听龙皇叫过她,应该是叫小曦没错,不过,不知道是哪个“曦”罢了。
可令我讶异的是,她居然摇了摇头。
“我没有母后。”
“什么?”
她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的思维顿然闭塞,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甚至有一种感觉,这龙皇的父女俩思维模式还真是一个样儿,前言和后语之间,可以跳跃甚多等级。
想到这,我竟暗自失笑,不过即刻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得尴尬地继续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哥哥有跟我提起过‘母后’这个称呼吧。我想要弄清楚‘母后’是什么,可父皇那儿是绝对不能问的,所以,我在等你的时候,就随便找了几个下人问。”
听到这儿,我的心中隐约泛起略微的不安,蹙眉道:“然后呢?它们说什么了?”
公主耸了耸肩:“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听我问这个,全都怕得要死,一个劲儿地说不知道,到后来我摆了架子逼他们说了之后,才有个人唯唯诺诺地告诉我说,从我一出生,我的母后就死了,之后,父皇就颁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
说真的,在席间,我没见着龙皇身边带有嫔妃,基本上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但现在真真切切地听到这一事实,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不舒服,特别是见到小公主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她还那么小,不仅完全无法体会母爱所带来的温暖,甚至连失去母后的那种痛心都无法感受……
这一刻,我是真心心疼这个孩子,所以,我才会不自主地犯下了这辈子最大的一个错,也是最美丽的错。
我……紧紧抱住了她……
“没关系,你现在有了我。本该是由母后给你的关爱,今后由我负责。”
月见草掉落在地,悄无声息,一如这双无声搂紧我的小小臂膀,令人心疼到窒息。
“哥哥,我叫月见。”
“月见?”
我松开了怀,看着面前这张无表情的小脸:“可是,我听你父皇叫的是‘小曦’啊?”
“嗯。是小曦,我的名字叫作御吟梓曦。可是哥哥,你不一样,你和父皇,对于我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外人叫我‘梓曦’,可父皇叫我‘小曦’,所以,你对我的称呼,也必须是特别的。”
我有些想笑,不过并不是想嘲笑她的孩子气,还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她的这种纯真。
喜欢……
喜欢?
……
不对,洛痕喜欢她!
“月见……吗?”
“嗯。”
“那洛痕呢?他也这样叫你?”
“才不是!月见是只有哥哥才可以叫的名字。我没告诉他我叫什么。”
我无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对她说道:“月见,我们不是说好的么?你……”
“我知道,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哥哥说的话,我都会听。不过,哥哥你也应该尊重我的想法不是么?特别之所以是特别,就在于它的不可替代性,他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叫我梓曦,但月见这个名字,是哥哥的专属!”
满脸的倔强,满眼的刚强,我深知,再多说什么,也无法令她改变心意了。也罢,姑且顺着她吧,洛痕那儿……我再慢慢想办法调解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吧。
“月见,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么?”
“好,哥哥的话,我都听!”
“你说的哦,可不许骗我。以后在别人面前,我还是叫你梓曦,‘月见’这个名字,我们私下叫,行么?”
她歪着小脑袋,似是在深思熟虑一般,隔了一小会儿,抬头对我说道:“行是行,可是,哥哥,这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洛痕知道……
只是,我在心虚什么?
“咳咳……你不是说,我的话你都听的么?”
“好啦,我知道了。那我给哥哥也取个名字,私下叫。”
“哦?”我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心里想的是,一个五六岁的丫头,究竟能给我取出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来,该不会是“小白”、“小黑”、“小明”之类的吧?
“魄渊。”
“嗯?”就在我暗自胡乱揣测之际,月见居然说出了这两个字,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魄……渊?”
“嗯。哥哥觉得怎么样?”
魄渊吗?倒也不是说很难听,只是,这是月亮的别称,为何要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
但看着她满脸的期待,我倒也无法拒绝,甚至,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欣喜……
“不错,挺好,我喜欢。”
也许是我的回答确实令她满意了,也或许是真的意识到天色不早了,月见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对我道:“魄渊哥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否则待会儿下人们见不到我,会急疯的,你也去歇着吧。”
我点头。
“哦,对了。”
她本已走出了好几步,此时,我又眼看着她快步跑回我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囊,举到自己的脑袋边,对着我摇了摇。
我不解:“这是?”
她将锦囊塞给我,神秘兮兮地说道:“魄渊哥哥,虽然我很舍不得你走,但是你将来一定还会回你的魔界吧。到时候,你见到这个,就会像见到我一样。”
说完,她便又跑了,这回,是真的回去了。
我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清晨的雾色中,缓缓地打开锦囊,抖落出其中的物体。
是月见草的种子。
“傻瓜,天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我笑着将灵力输入种子内,至少让它们不至于在入土之前就丧生。
回去吗?怕是遥遥无期了。况且就算是我想回去,洛痕他也……
对了,洛痕……
是吧,洛痕喜欢月见,所以我不能走。
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吗?
留下来帮洛痕……
是的,这是我一早就决定的事。
可我为何有些隐隐作悔?
她让我叫她月见……
因为这是我的“专属”……
魄渊……
她叫我魄渊……
她说这也是她的“特权”……
“月见,我是不是说过,从今往后,你所欠缺的那份关爱,由我负责?好吧,那我就留下来,再也不走了,即便……即便你日后与洛痕……魄渊哥哥也不会离开你的。”
“这,是我许你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