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着这份明黄色圣旨,我的掌心,在不自觉地收紧,思绪久久无法凝聚,顿时间,房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龙皇笑得深不可测,我与洛痕则是面色凝重。
“哥哥——哥哥?”
一直到一旁的小公主微笑着拽起我的衣角,我才勉强回过了神来,看向其余的三人,皆是不同的神情。
“哥哥,父皇在等你们点头呐。”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也并非无礼之人,本就是生于皇室,我懂一切礼节,但是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无法感谢龙皇的浩恩。若是圣旨上写的是对我和洛痕的处决,我完全不会感到一丝意外,可这……
“龙皇,可否单独一谈?”
高深莫测的君王对我点了点头。
“小曦乖,父皇有事和哥哥谈,你带另一个哥哥去父皇安排好的住处,好么?”
公主还小,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双脚还碰不到地面,于是,索性前后晃悠着解闷。听到自己的父皇有吩咐,当即便从椅子上蹦跶了下来,拍了拍身上晃乱的衣物,走到洛痕面前:“跟我来吧。”
不过看她嘟起的小嘴,似乎是不太满意她父皇的决定,也不知道是因为不乐意龙皇要她回避,还是不愿意跟洛痕这个“杀人凶手”单独相处……
说来也奇怪,按照洛痕的性子,我想他应该会执意要留下来才对,即便不是,也至少会问我想做什么。可是现在,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笑着就跟小公主走了出去。
他们离开之后,我便也不再想那么多,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龙皇,现在也没其他人,我有话就直说了。对于您现在所做的这个决定,你认为是正确的吗?”
龙皇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现在听到我这无礼的问话,也是一样。
“当然,圣旨岂是儿戏?瑾辰,我是真心想收你和洛痕为义子的……”
“等一下!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之前我有当着他的面叫过洛痕的名字,所以他知道洛痕这名字,我完全不意外。可是,他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对于我的讶异,龙皇终于还是失了笑容,面上的神色,也逐渐黯淡下来,不是愠怒的那种,反而让人看着感觉有些伤感。
他双眼微眯,从怀中掏出了我母后的那支簪子,就是之前黎风给我看的那支,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悲伤语调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关于你们母后的一切,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不停地来回摩挲着手中的发簪,似是在抚摸一件珍宝似的,而同样的动作和神情,我在母后的脸上也见到过,就在她每次拿起这支发簪的时候……
这一刻,我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似乎这位龙族的君王,正在怀念着我的母后……
天!我在想些什么!
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震惊了,但同时也又将我游离的思绪给及时拉了回来。
“龙皇,有些事情,我想我必须问清楚。在来这儿之前,我碰到了一个人,似乎是树王,他说,龙魔两界势不两立。我本是不信的,因为我从没听母后,或是任何一个魔界中人提起过。可这一路走来,你龙族中人看我的眼神,让我又不得不重新考虑这说法的可信度。所以,我想请问龙皇,此时,是否属实?”
我的语速不快,所以我才能清楚地看到,在我提到自己母后的同时,龙皇的眼神中,又凝聚起了神采,不过,也仅是一瞬,在听到我后面的话后,他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失落样子。这让我很是费解。
龙皇又将发簪收回怀中:“呵,是吗?她从没在你们面前提起过我和她……哦,不,我是说,我们龙族和你们魔界的事吗?”
他闪烁其辞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但他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我也无法逼他说出来,所以只得无奈地点头。
龙皇看后,又是一声重叹:“势不两立吗?我从来都没有将你们魔界视为仇敌,倒是你母后……想必是将我恨之入骨了吧。”
“我不知道你和我母后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当然,我想我也没资格知道,因为这毕竟是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是非。但是,若龙魔二界的关系,真的如外界所言,那么你现在要收我和洛痕为义子,算是怎么回事?先不说我和洛痕答不答应,就是你的龙族子民们,也是不会答应的吧?这种违背全民意愿的事情,身为龙皇,又怎可能去做?”
“你们没有父亲,对吧?”
我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没错,这是事实,也是我和洛痕这么多年以来的一个心结。母后只道是我们的父亲死了,却连他是谁都不愿意告诉我们。本来我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父亲的生活,可是现在龙皇猝不及防地提起这个梗来,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的双手,暗自在袖中握成了拳,咬着牙,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平缓下来:“是,我和洛痕从小就没有父亲,那又如何?”
“那么,就让我做你们的父亲吧。”
我突然觉得无言以对。龙皇看着我,墨黑色的眸子里,满是真诚与怜惜,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装出来的。再回想他与我的对话,每一句都是用的“我”,而非“本王”,如此看来,他完全没有要在我面前摆架子的意思。此时的他,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在与我交谈而已。
“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是带洛痕来请罪的,我想过一万种我们可能遭遇的情况,但是所有的猜测,在见到这一卷圣旨之后,都被击得粉碎。现在龙皇的这句话,算是彻底击垮了我的底线。
于是,我再也扼制不住内心的一腔怨火,也不再顾及任何礼节、风度,冲着龙皇大吼起来:“洛痕在你龙城之内大开杀戒,是他的不是。我不管你跟我们魔界有什么恩怨,于我来说,我并不想因为此事引起我们龙魔两界的纷争。所以,我可以代洛痕接受你的处置,但是,也请你给我一个痛快的处决方式,别玩这些‘以德报怨’的鬼花样!”
我本来还想再说下去,可是龙皇目光中的伤痛,让我无法继续。
“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瑾辰,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们,就当……就当是让我弥补你们的母后,可以吗?我只是……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难道这样也是罪大恶极吗?……”
弥补?何为弥补?
为她做些什么?他凭什么要为我母后做些什么?
“够了!不要再说了!龙皇,若是你不再追究洛痕的莽撞,我墨翌瑾辰在此替他谢过,至于这圣旨,还请收回!你没有亏欠我们什么,所以,我们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接受你的‘施舍’!还有,请不要拿我母后作为理由,她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起过有关于龙族的任何事,当然也包括龙皇你。所以,即便是我母后,我想她也不会允许我接受你这‘父亲’的!”
“那如果这就是你母后的意思呢?”
我蓦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同样激动的龙皇,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后……这是母后的意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龙皇没有再回答我的话,不过就算他再多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从第一眼见他起,他那祥和的笑容,就让我觉得那么不真实,哪有人会对“杀人犯”如此礼遇?而他接下来的种种举动,也都是如此有违常理。
我不要信他!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不由得不信……
龙皇又折返到身后那张写下圣旨的案几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递到我面前。
这……
是我们魔界特有的纸……
这笔迹……
是母后的……
我颤颤微微地伸手接过这封信,嘴上虽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早已是波涛翻涌,隐隐觉得,这信上的内容,或许是我无法接受的……
“龙皇大人:
这样的称呼您可满意?还是,您喜欢我叫您斐羽?
斐羽,距昔年一别,早已过数千年,您可安好?
呵,瞧我这话问的……我怎么就忘了,您现在已喜得千金,怕是早已沉浸于天伦之乐了吧,那么,您可还记得您的翎儿?翎儿可是一直都记着您呢,就连您当年送我的这枚发簪,都一直悉心收藏着。
不过,您不记得也好,薄情寡性之人,不配记我于心田。
真的要谢谢您,斐羽,拜您所赐,让我这么快就有了瑾辰和洛痕这两个优秀的儿子。
此信并非叙旧之意,如我所言,瑾辰和洛痕是我如今最爱之人,他们现在或许已踏入您的龙族领域,亦或许尚在去往您那儿的路上。
翎儿斗胆,望龙皇大人好生照顾我儿,不是为了他们,不是为了我,完全是为了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别忘了,当日您是何等无情……
把他们当成是自己儿子那样对待吧,这是您应该做的!”
信不长,但是内容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也是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范畴。
我看着信纸右下角的落款:墨翌翎。
母后的言辞间,满是不合氛围的虚假客套,却又饱含了显而易见的讽刺和怒意。
还有那支簪子……母后视如珍宝的簪子……竟然,是龙皇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