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他喂了什么!”
我亲眼看见那人从瓷瓶中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穆重擎嘴里,但是穆重擎今日只是坠马,他痛成这般,是不是伤到筋骨了!
“只是缓解皇上的疼痛。言悫鹉琻”
果然床上的穆重擎逐渐的平静下来,面色也渐渐好转,只是沉沉睡去。
的确是我慌乱了,他是他的护卫,又如何会去害他。
这面貌普通的男子给穆重擎盖上被子:“无事了,让皇上睡上一觉。”
我关上房门出来,却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安。
“我该如果称呼你?”
“小主子客气,您同主上一样唤属下白浒就好。”
廊中并无闲杂人等走动,就连阿昼也不知去向。
“皇上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我还是将心中的疑问提出来了,在宫中我也不止一次见他面色异样!
那种极力的隐忍该的样子该是多么的痛苦!穆重擎他贵为一个帝王,到底经受了什么!
“还是等皇上醒来,您再问吧,属下先下去了。”
说完他便作了一揖,同我告退,白浒是不便同我们一道的,因此今日马受惊的险情他也不能及时赶到。
我也不好拦住他再说上一二,只是从他这般回避的言辞里可以看出穆重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思绪在风中凌乱,要知道刚才我还身处死亡边界,可是现在毓清帝穆重擎却因为我出了更大的事情。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我轻手轻脚的在床边坐下。
他清醒的时候便是死气沉沉,这般寂静无声的昏睡,更像是毫无生气。
他的眼睑下有深深的漩涡,那是一种病魔缠身后身体尤弱的凹陷,我用手去轻轻触碰,什么时候这般明显了?
我在他身旁沉默着,心猿起伏间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扶朕坐起来。”
声音竟是烟雾一般的轻飘,但这命令却不容我抗拒。
我弯身将他扶起,又把靠枕放置在他的背后。
“拧着眉头这是在自责呢!”
“都是覆雪不好!”
他轻笑一声:“是啊,你不好。”
他怎么笑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以你的性情难得鲁莽一次,结果还弄成这样……”
“覆雪今后会更加小心谨慎,绝不会给皇上制造麻烦的。”
我极力保证,我渴望他能给我肯定,这样才能消除我心中的罪恶感。
“我说过你不必怕朕的,在朕身边鲁莽一些并无不好,毕竟深宫压抑……”那个皇宫可是会将人逼疯的!
闻言,我抬头看他,都这样了,他还这般为我着想!
蓄着眼泪,我转身入他的怀中。
我这一生只要一个人稳稳地护我周全,我原以为那个人是顾倾源,因为自八岁那年起,他悉心传授我学识,时不时还会找些好玩的东西给我。
我体质寒凉,他便会不远万里的去寻药学医。
我所有的请求他都不会拒绝,我的愿望,他也尽全力去达成,只是他不要我。
不要我,所以言辞凿凿地送我入宫。
他顾倾源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心底还曾替他做过辩解,他这一生蒙承爹爹的照拂,爹爹一辈子苦心经营,又怎么会同意让我下嫁给顾倾源?
他的三个女儿如今都待在了皇宫里。
大姐在愁苦中度过,二姐在算计中度过,而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度日如年。
人生就是这般境遇,想到于此,我吸了吸鼻子,却是将热气悉数洒在了穆重擎的胸膛上。
穆重擎的心也踏实下来,覆雪这么依靠着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里泛起沉甸甸的满足感。
这个女子纵然心思缜密,万分机警,但却又是这般脆弱。
“你一个女儿家再别学什么骑马了。”
我伏在他怀中闷声道:“不学了。”
“可是皇上能不能告诉覆雪,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我深拥。
心下又是万般感慨,这个男人,或许要的就是一室的温暖而已。
————————————————
这一日午后,顾倾源同莫涤蕴一道到了东地。
一路上行得已是缓慢,却也是一路风尘仆仆。
这日头不降水,那便只有漫天的风沙。
顾倾源坐在马上,眼睛盯着这一片荒凉,他并不觉着陌生,对这的印象一直是停在很多年前。
那时候的他——
远处传来一阵掠夺的声响。
顾倾源眯着双眼望去,那个场景也不陌生。
“岂有此理,一堆人在欺负几个小乞丐!”
莫涤蕴最是见不得这以大欺小的场景,立马扬着马鞭,就往前敢去。
顾倾源只好跟上。
“还不快给本姑娘住手!”
她从骑装的跨上取出皮鞭,对着那混乱的场面就是一鞭。
这一鞭落到地上,飞沙走石。
众人被下了一跳,后而传来那几个小乞丐嘤嘤的哭声。
“哭什么哭!”
为首的男人从装束上看也算是个乞丐,这一路难民颇多,东地的治安尤为混乱。
“你们一群男人欺负几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呦呵!有钱人家的少爷这是在跟我们讲本事呢!”
他戏谑着,众人附和着他。
顾倾源赶到的时候,就听得这群人一阵哄笑。
她带着面具,又是一身男子的骑装,长发高绾,这些人自然以为她是一个男人,又见她器宇轩昂,傍身的又是环佩之物,自然以为这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你知道个屁!这老天爷硬是不下雨,老子能有什么办法!”
这人是个粗汉,说话也不着边际,莫涤蕴纤手一扬就给了他一鞭子。
鞭子不偏不倚打在那人脸上,那人嘴里迸了血,双手捂着脸在地上翻滚。
顾倾源出手拦下他的第二鞭:“不可再打,说起来他们也只是受难的百姓。”
“哼!你们一个个大老爷们别逼着本小爷出手,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她虽是听话的收了鞭子,但也是不减气焰。
众人又是瑟缩了一下。
“好心的公子救救我们,这点水若是再被抢去,我和弟弟就再没活路了。”
人群中扑出一个几个小孩,他们是穷途末路,今日见着有人会为他们打抱不平,自然是见着救星一样!
“小孩你且别急,在你面前的这位可是朝廷的派来的父母官顾大人,他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那小孩感激涕零地往顾倾源看去。
顾倾源的面色如常,温凉的像一湖的泉水:“你且起来说话。”
待到那小孩站起,他又道:“你弟弟似乎情况不妙,快扶他到树下歇着,喂他水喝。”
那小孩正欲照做。
莫涤蕴急了:“你那破罐子里的水都是泥沙,这如何喝的!”
摘下自己腰间的水囊:“来喝我的!”
一旁干站着的人又是一阵唏嘘,这人真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在东地,最珍贵的莫过于水了,这人却这么大方。
那小孩喜极而泣地接过:“谢谢爷!谢谢爷!”
顾倾源沉声:“东地再是干旱,官府也该有水调度给百姓,也不至于这般荒诞。”
“顾大人可是不知道,临城加强了管制,根本不让我们这些难民进城,那些个吃军饷的守将只管自己的死活,这是要叫我们活活渴死在这里。”
难怪,他二人在临城并未见到东地的难民。
众人都是亡命之徒,对朝廷这般放任不管的做法已是极为气愤,顾倾源这个父母官的到来无遗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
“你们且先放心,本官自然这次前来,便是承了圣旨来广修水渠的。”
“笑话!前段时间倒是热闹了一阵,说什么罗云王回来治旱,发都盼白了也没见到人影!”
“就是就是!”
穆裘语的做法再度让朝廷失信于民。
突然人群中惊起一声:“好一个小白眼狼,倒是一遭飞黄腾达忘了我们这堆乞丐窝里的好朋友了!”
那人本是迟迟不肯确定,眼前这个谪仙般的人物是不是当年迫于生计住进乞丐窝的小乞丐。
自然这乞丐讲的话是有意讽刺,当年顾倾源就算是到了乞丐窝对他们也是冷眼相加,认为自己有多么清高一般!
闻言,莫涤蕴心中一惊,这些人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做乞丐窝里的好朋友!
她猛回头去看顾倾源的脸色,那人嘴角微微勾起,莫涤蕴知道顾倾源动怒了。
因为被人揭了伤疤,然后心里开始慌乱了?
“呀!我也认出了,可不是当年那个小白眼狼嘛!原来你如今姓顾啊!抢了我那么多馒头,现在当官了是不是应该还了?”
痛苦的回忆被拉扯,他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十六岁那年他被景相寻得做了他的门生,他才知道自己十六年的不堪,就是为了迎接另一个高贵的姓氏!因此他将所有的苦难吞入腹中,一心一意要让自己成为人上人。
是这些人将他打回原形!
他的面色终于开始痛苦,莫涤蕴的一身鞭响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还不给本姑娘住嘴!”
那人反应也不慢:“原来你还是一个小妞啊!”
众人又是一顿狂笑:“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娘们,打呀,你打呀,好歹当年我还同你们的顾大人同甘苦共患难!”
顾倾源眸光闪烁了一下,掉头离开,莫涤蕴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止不住的心疼。
这样的顾倾源像是不堪一击的匆匆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