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是战场之上,顾倾源同他谈起我来,叫穆重擎伤心了吧。我不否认自己爱过顾倾源,但帝王毕竟是帝王,他虽是不言一语,但却是叫难免的伤怀,他对我的信任,我到底应该用什么来衡量,却又觉得欢心,至少他很是在乎,甚至叫我觉得有些不一样,这难不成就是嫉妒?
回到宫中,我的身形已经明显宽大了许多,穆重擎处处照顾,就连晨早向端嘉问安的事宜也给我省了,端嘉自想刁难,却叫他用穆裘语延缓军粮一事挡了回去。
而我却是坚持掌宫一事,皇后故去,这治理后宫自然就落到了贵妃头上,而我要是不管是,那不是平白给她人涨了权势,那我之前所做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好在现在后宫里头没了处处牵制于我的莫涤蕴,否则我还真得一个头两个大。
日子看上去很是平静,平静到连我自己都愈发地变得慵懒了,宫里头的大小事虽要定夺,也都有专门的女官参虑过来再来相告,至于宝凉,我虽没有斥责她,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是疏远了她,主仆一场,并没有将她贬去降霜阁去,而是在这浮安宫干些扫地的活计。
我很是清楚,她本性不坏,更多的是被相迫,但是做了便是做了,她既然没有吭声,默默地承认,那便是有忏悔的意思,那便是留着吧,随时提醒着我在这深宫之中,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会背叛你。
大凌的深秋,已有了冬日的冷意,眼看着就要下雪的样子,我身子骨愈发懒散,也断了好多走动的念想,只有隔三差五的时候会去一次澄銮殿,红袖添香夜最是恩泽时。
“皇上,御膳房送了补药来。”
方公公的一句话打破了这段时日以来的所有沉静,没等穆重擎回答,我径直上前端过他手里的那晚药,揭开盖来,那浓稠的感觉简直叫我作呕!
“哪个太医要你送的,叫他来见本宫!”
方公公显然是被我强硬的态度吓得不清。
穆重擎打趣道:“你几时那么凶的,可把奴才吓坏了。”
我这才收敛了面色:“这不成器的奴才,尽是拿这些东西!”
方公公立马跪倒了地上:“娘娘饶命!”
他是陪着穆重擎长大的,穆重擎喝什么药,他自来清楚,瞒着我不说也是穆重擎交代的,不过他已然不清楚,我已经知道这药的内容,断然是不会让穆重擎碰的。
我也只是冷笑一声,将碗里的药皆是倒在了花瓶里,并是吩咐他拿丢得仔细些。
穆重擎将我的举动看眼里,面色却是轻松。
倒是显得我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样子。
嗔怨一声:“虽是不想再提,不过覆雪还是得问,自那以后,当是没有再复发了吧?”
“没有。”
他的声音不喜不怒,却是叫我放了心。
“覆雪不明白,皇上有一万种能将那毒药换掉的理由,为什么还一定得喝呢?”
他的面色徒然僵硬,良久才道:“朕的江山便是这一碗碗的毒药堆出来的。”
我听得心底发亮,却是瞬间清明,那日在军营也是问过那太医了,这药,在他六岁登基那日便以补药的名义在喝了,端嘉便是这般狠毒,以这样的方式残害他的身体,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样的甜头,对穆重擎来说是怎样的侮辱,可是这么多年他终究是挺过来了,只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我紧张的神经微微松懈,将自己蜷到他怀里,我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我,而且非常恐惧,但这也是我无力回天的,我能做的只是珍惜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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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清二十一年春,我为穆重擎诞下一子,龙心大悦,却是诏书特下选秀之事作推。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说景贵妃母凭子贵宠惯后宫也。
可我知道,穆重擎此举是在实则是在暗示我的父亲,有我在,他大可不必为了‘景家的基业’暗中作为。
就连丞相府也是一再翻修,却是得不到他一个正面的回答,我想,我是应该找个机会同他当面谈谈了,而显然,我这样的想法被穆重擎否决了,他一再的阻止,我同爹爹竟是见不上一面。
在这忧心忡忡的日子里好在迎来了璟尧,他一出生便是太子,身份地位同他的名字一样的相称,璟尧是个不足月的孩子,体质本就薄弱,刚出生的那一个月,每天都过得很是惊险,身体总是有不断的症状,长时昏睡不醒,不哭不闹的样子,太医很是含蓄的同我说,璟尧这症状皆是母体里带来的,可是穆重擎很清楚,与其说是母体不如说是从他身上带来的。
犹记得当日穆重擎的面色很是可怖,像是要将端嘉千刀万剐,她未雨绸缪了半辈子,一开始竟是要让穆重擎断子绝孙。
孩子在一日日的长大,到了正常的孩子都改走步说话的时段,可他总是显得那般迟缓,兰梦很是喜欢这个弟弟,时常跑到我宫里带着它玩,有一天她突然问我,璟尧为什么不说话。孩子不经意的一语,却是叫我眼中充满了雾气,原是自己的身子骨就弱,千般盼望自己的孩子活泼康健,说到底真是天意弄人。
太子是个痴儿,不知是谁这般诋毁,从宫中传出去的留言,这会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我很多时候只能看着这个事实以泪洗面。穆重擎却是安慰我说,尧儿随他,他日必成大器。
也就是在这样的人心隔肚皮之下,太后一党在朝中极其煽动,扬言废太子。
终是难堵悠悠之口,穆重擎借别的事情惩治了一番,并予以告诫。
熬到夜不能寐就是等着尧儿能开口说话,可朝中局势尚不等人。
这一日早起,我带着尧儿在园中学走步,他没有小孩的天真好动,你不去激励他,他断然是趴在地上不肯动的。
带着他刚走两部,方公公就十万火急得冲了进来。
我心下一急竟是将尧儿摔在了地上,换做是普通的孩子,早就嚎啕大哭了,可我的尧儿摔在地上,长着口,却没有任何声音。我心中一痛,将他抱了起来,方问:“公公请讲。”
“回禀娘娘,您现在若是不去宏光殿,只怕丞相爷撑不住了。”
我尚不能领会爹爹撑不住是个什么意思,但自然是怎么也坐不住的,将尧儿交给奶娘,火速得就往宏光殿跑。
议政之地后妃是不得踏入的,但已然被端嘉开了一条先河。
果然从殿后一经窥探,端嘉竟是坐在垂帘之后,而我的爹爹则是双膝跪地。
“臣拒不领命,太后此言实在说笑。”
“哀家有没有说笑不打紧,只是顾军大振,难不成与你景下就逃得了干系了?”
我心中一跳,原是顾倾源东山再起了,端嘉敢如此的发难,便是有十足的证据,大可端了我丞相府。
只是穆重擎一直在压制。
且听他道:“顾军再起,实则是伙同敌国,丞相扶朕基业,断然没有太后所言的谋反一说。”
我心痛得看向跪在地上的爹爹,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做出这样让穆重擎难堪的事情。
端嘉讥笑:“你们君臣一心,哀家这老太婆子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是说个明白,让文武百官也是心里清楚就是了!”
这便是要说出她的证据了!
“太后实在说笑,丞相无子何堪大业!”
境况所逼,我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我父亲的老底。
爹爹一生无子,景家香火无人继承,丞相虽是无比的风光,可这背后究竟是要承受多少的讥笑。
而我这个亲生女儿,却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完这句话,我已经走到了穆重擎的身边,许是我的出现让他们太过诧异,或许又是我的话叫他们哗然,总之我不敢去看爹爹的面色。我只是想保他一命,所以也顾不上他难堪不难堪了。
穆重擎很是温柔的将我的拉到他的身边坐下,一记凌厉的眼神,朝堂下便没了声音。
坐立难安之余,我还要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同爹爹说话。
“贵妃所言过甚,朕深信丞相忧国忧民,这等示意,太后莫要再议便是。今日朕还要下旨,从今以后,景氏覆雪便是朕的皇后。”
心底的弦瞬间崩塌,这样的风口浪尖,听到他一句这般郑重的承诺,我景覆雪是何其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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