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雪谷。
终日风霜雨雪的雪谷,今日竟是一片暖阳,地上蔫了的寒兰之下,飞速地长出了嫩绿的浅草,失了冰寒绝艳的气势,却多了一股沉默的寂静。
“师父!”旬攸立在一道结界前,头上包了一圈白色襟带,神色焦急地唤道。
他不久之前便已出关,一直在玲珑阁协助毋妄长老处理蓬莱事务,谁也不曾料到——
昨日,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直直落在了雪谷的阵眼之上,那阵眼处的仙石瞬间破碎,维持了数百年的寒冰阵就此湮灭,整个雪谷宛如静止了一般,片刻之后那一片片雪花便化作尘埃消失不见。
他们本以为是外敌来袭,带领着弟子便朝雪谷赶来,此时也顾不得禁地不禁地了。
可他们瞧见的是,空荡的雪谷中央,一道白色身影盘膝而坐,身前躺着一位同为白衣女子,他们隐隐成了雪谷的中心,雪谷也因此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师尊?”旬攸觉着那背影甚是眼熟,便试探地叫道。
“此间无事,都退下!”长羲上尊头也不曾回,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是,师尊!”旬攸恭敬一礼,领着众人退散而去,转身之时偶然瞥了一眼地上之人,一道微风微微拂过,露出了那人覆于青丝下的半个额角,竟是那般的眼熟——
只毋妄长老立在原处,望着不远处自成一境的二人,沉声道:“若长羲师叔有何吩咐尽管呼唤我等!”
长羲沉默,与那地上之人宛如一副绝美的画卷,清冷而孤绝。
毋妄施礼退去。
雪谷便只剩下长羲与少谙二人,一道乳白色的光晕自长羲只见扩散开来,片刻即笼罩了整个雪谷。从外界看去,便如一颗巨大的明珠一般耀眼。
“旬攸——”毋妄长老眼前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却是先行一步的旬攸,忙疾声唤道,不过却没能阻得他的步伐。
小谙!那是小谙!
“砰”,旬攸的身影重重地撞在了那乳白色结界之上,一声清响之下,他被那结界反弹而回,亏得毋妄长老接住了他,不然在浑身麻痹之下,非得断胳膊断腿不可!
“师,师尊,小谙她——”满头献血的旬攸气若游丝,口中仍是喃喃道。
毋妄神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结界,默默吞了一口水,心中一颤,无力道:“这是——灵池界!”
灵池界乃是仙界一特殊秘境,存有自我意识,可随意移动位置,历来众仙皆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是仙界一等一的神秘之所,据说,那已不属于六界,而是一片独立的空间。
没想到竟是被封印在蓬莱!
上古时期,灵池有着另一个名字——“一步登天”!再是极差的资质在灵池的浸泡之下,也可瞬间位于上仙的临界点!
“魔界有焕尘,仙界亦有灵池!”长羲上尊神色庄严,眸中似有乳白色的火焰冉冉升起。
“嗯哼——”躺在地上的少谙感受到一股极为痛苦的感觉,好似一只冰蚕落进了熔岩之中,快要融化了。
“不要——”昏迷的少谙低声呓语,指尖无意识地抓向地面,直挠得十指献血淋漓,“师父——,救,救我——”
长羲望着少谙,面上一丝不忍一闪而逝,随即大手一挥,身前便出现了一片池塘大小的玉色湖面,乳白的光晕下,显得格外透亮,湖面下躬自流动的非是湖水,而是千万年积累的天地之灵,这便是——灵池!
只要将少谙投入灵池之中,便可褪去她一身魔骨,重铸仙灵之体,一切回归正轨,不再有魔界少尊,只有仙界上仙澹台谙。
长羲右手轻扬,少谙的身子便缓缓飘飞起来,朝着那灵池而去,少谙浮于灵池之上的身体在灵力的熏染下,渐渐变作紫黑,惨败的皮肤之下隐隐泛紫,渗出体外的鲜血是浓烈的墨红之色。
少谙身体缓缓下降,体内魔力与那仙灵之力作了激烈的斗争,终是仙灵之力略胜一筹,她的半片衣角已是浸入了灵池之中。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倏的睁开眼,凄厉大叫:“不——”
少谙奋力攀着岸边,墨红色的淋漓鲜血在湖畔划过十道深深的痕迹,可随着边缘的塌陷仍是不断地浸入那玉色灵池之中。
“啊啊啊——”少谙痛苦地惨叫声也似是在长羲心中划过一道道血痕,两种极致力量在她体内碰撞,产生的破坏力远比单独的焕尘或是灵池要强得多,她的半截小腿在灵池之中已是节节碎裂,消失不见。
“长羲!”少谙压抑了痛苦,怒视已背过身去的长羲上尊,“以此等手段迫我归于蓬莱,怎堪你仙界上尊之名?你比我枫秀师尊,差远了!哈哈哈!”
少谙伸出皮肉翻飞的右手,指着长羲上尊,哈哈大笑起来,“若我为仙,必自绝于前!”
灵池已漫至少谙膝盖,浑身魔力皆聚于上身,她布满褶皱的面上幽紫色魔纹若隐若现,满头黑发亦是萦绕着紫黑魔光,迎风乱舞。
“师父,救小,水音——”少谙意识逐渐模糊,断筋蚀骨的痛意已迷蒙了她微睁的双眼,她似是瞧见了师尊朝她伸出双手,目光含笑,可她怎么也碰不到师尊冰冷的双手,“师父——”
师尊——
终是意识全无,前一刻,只觉得一只微凉的大手将自己拉出了灵池,是师尊吗?
人界,楚都邺陵,宫城内,皇极殿。
“砰”
伴随着一道激怒交加的拍案之声,年轻的帝王将数份极厚的奏章重重掷于地上,飘飞的奏纸胡乱飞舞,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格外刺目。
“陛下息怒!”阶下臣子悉数跪倒于地,低头高呼。
王座上年轻帝王俊美面庞上布满怒色,望着这些唯唯诺诺的所谓朝臣,咬着牙说道:“敢问诸卿,何为城灭?”
一众臣子面面相觑,皆无法应答,只得缩了缩脖子,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赵卿——”帝王敲打着身下王座,沉声道。
“老臣在!\&039;城,城灭\&039;便是——便是戮尽城池,不,不留活口——”蓄着山羊胡子的大理寺丞颤微微地出列,结结巴巴地答道。
“可是战时?”
“非——”
“何人所为?”
“不知——”
“何以未曾支援?”
“不知——”
“砰”帝王将一份奏折险些摔在大理寺丞的老脸上。
“陛下息怒,陛下明察,臣等确实不知——”大理寺丞扑通一声,以头抢地,“砰砰”有声,瞬间红了额头,仰头高呼道。
“陛下,此事甚是蹊跷,须得详查,当不是一时半会可得结果!”左侧那位唯一没有跪下而是坐着的人不徐不急地说道。
“摄政王的意思是——”帝王缓了语气,眼神瞟向左下那人。
“先派出钦使前去探查,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容了便不会有后了!帝王深知这位摄政王的心思,可那是数十万百姓啊,数十万的生命!
“都退下吧!”帝王心中虽然愤慨,可摄政王既出得此言,便已没了自己插手的余地。
“臣等告退!”一帮臣子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皇极殿,摄政王走在最后,一双阴沉双眼扫了帝王一眼,缓缓道:“陛下保重龙体!”
“多谢摄政王关心!”
帝王孤独地坐于王座之上,重重叹了口气,形容似是老了十岁。
“珉儿——”幕帘之后,一位中年美妇款款走出,望着帝王的模样愁容满面。
“母亲大人!”
“珉儿,你一定要撑下去,谙儿与询儿一定会回来的!”美妇抚着帝王的肩。
“谙儿,是我害了谙儿——”帝王抱着脑袋,低沉嗓音愈发暗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