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尤良顺、诸克俭没多少接触,但对这两个正副职的明争暗斗,陈潇还算了然于胸。
追源溯本,还是诸克俭近来的锋芒实在过甚,二把手,却俨然履行起了一把手的职权,从动机来看,诸克俭无非是想为了晋升局长积蓄筹码,无可厚非,但在前程的诱惑下,却不经意犯了官场的忌讳!
即便尤良顺在任不久了,可人未走、茶未凉,副手就如此兴冲冲地想取而代之,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舒坦,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被副手如此踩在头上,尤良顺的心态再平和,也不可能做到熟视无睹,适当的敲打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手段,好让诸克俭明白,在省政府的人事调令下来前,这广电局还是他说了算!
见正副局长有擦枪走火的迹象,列席的部门头头脑脑们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纷纷选择避而远之,不去触这霉头。
惟独臧易华暗暗叫苦,眼看要峰回路转了,冷不防的又被当头棒喝,真要按照尤良顺的指示履行,可以预见的,评议督查组就要胎死腹中,成为了两位局长之间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在臧易华急得跟热锅蚂蚁的同时,诸克俭的眼皮也抽了下,暗叹自己果真还是高估了尤良顺的忍耐底线,让他开始对自己反感。
说实话,他不想和尤良顺在这关头较劲,闹得节外生枝,不说本来就理亏,而且如果做得过于出格的话,对接下来的上位也是有害无益,可偏偏评议督查组是他一手整合起来的,作为升迁的砝码,如果就此天折,声望受挫是小,今后的仕途也将遭受波折。
左右为难,诸克俭一时间难以抉择是进是退,当余光瞄到正自顾啜茶的陈潇时,忽的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尤局长说得在理啊,要从根本上杜绝类似问题的再发生,还是得对症入药。”
诸克俭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带过尴尬的氛围,道:“这次评议督查组的事故,说起来,我也是难辞其咎,没有多投入精力管理好督查成员的行为守则,以至于埋下隐患……”
众人纷纷一愣,暗忖这省政府里出了名的“事后诸葛亮”莫非要低头退步?
要知道,诸克俭虽然能力不强,却将见风使舵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上头的风向往哪边吹、多少风力,往往洞察得精细无比,以便达到自身的利益最大化,一旦有利可图,绝对会削尖了脑袋凑进去。
反之,如果势头不对,掉头的速度比谁都快!
这类善于投机取巧的官吏,虽然人缘颇差,可胜在能够小心驶得万年船,以至于久而久之,诸克俭在省政府里得了如此的名号!
正当尤良顺的脸色微微松弛,以为这副手识时务服软之时,不料诸克俭忽然转口道:“可我们也不能因此事全盘否决了督查组的成绩,这对那些勤恳劳心付出的督查成员来说,实在有失公允,有鉴于此,尤局长,我建议我们不妨先听听两位督查组长对此事的看法,以及对今后工作调整的计划,然后再做定夺不迟。”
陈潇皱皱眉,怫然不悦,诸克俭是否抢班夺权,他并不在意,反正和自己无甚关系,可这家伙不敢和尤良顺正面冲突,竟然把火苗引给了自己和臧易华,意图让自己充作马前卒打前阵了!
显然,诸克俭拿捏住了臧易华的迫切心态,借由这下属为自己挡风,避免和尤良顺直接交恶,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可以达到进退有据的有利形势!
能扭转形势,好处自然会让诸克俭沾了;功亏一篑,他仍然可以安稳无恙的全身而退,十足的保本买卖,风险全抛给了臧易华和陈潇。
可以预见的,一旦在此落败,陈潇和臧易华不仅要仕途败损,接下来势必还得和尤良顺结怨,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如此的油滑阴险,让陈潇顿时陡生反感。
尤良顺流露出不屑,这诸克俭,在机关呆了那么多年,工于心计的本事倒是愈发强大了,为了自己,连忠心耿耿的下属都可以拿来垫背,于是扬了扬下巴,道:“这不错,我们虽然只是一个机关单位,但也不能搞一言堂,还得充分尊重督查成员们的意见……好了,接下来就由臧组长两位谈谈看法吧,只要有理有据,局里一定会酌情考虑。”
臧易华的腮帮一抖,心头冰凉,虽然也知晓诸克俭在利用自己,可为了自身的前程设计,根本没法推搪,再说眼前也没退路了,只得硬着头皮,象征性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字斟句酌,既想保住评议督查组,又不敢忤逆得罪尤良顺,以至于他这番话毫无营养,跟没说一个样!
诸克俭冷哼了声,暗骂这下属不中用,还指望他的激进脾气能派上用途,却怂得畏敌如鼠了,旋即,他就把目光移向了陈潇。
他相信,这个心智超且背景叵测的新锐,绝对有扭转乾坤的希望,再说了,自己和他如今可以绑在一起的,荣损与共,因此,他不怕陈潇不会按照自己的设想就范!
陈潇仍然镇定自若,待臧易华说完后,斟酌了片刻,笑道:“其实该说的,两位局长和臧组长基本都提到了,我人微言轻的,实在不敢哗众取宠,总之,只要是局领导们的指示,我个人是无条件的遵照履行,继续全心全力地做好本职工作,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为此次全省的广电媒体纠风行动贡献一份力量。”
说完,他就垂头喝茶,不再吱声,摆出了置身度外的姿态!
霎时间,会议室静得针落可闻,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干脆利索地走完过场,根本没半句实质性的意见,比起臧易华的那套说辞更没营养!
实难预料,近来在省广电局风头正盛的年轻翘楚,竟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充起了过路客,完全无视评议督查组的安危,简直不可理喻!
诸克俭更是神色错愕,随即忿然作色,万万没料到,陈潇竟为了争一时意气,生生的给了自己一记回马枪,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大丢颜面,难道他就一点不顾及自己的仕途前程嘛?!
陈潇对他的怒色视若无睹,自己虽然是来评议督查组挂职镀金,可不代表会为了计较眼前的得失,傻到给诸克俭当枪使唤!
哪怕自己位低权薄,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该强势的时候,绝不能迟疑半分,否则只会给人留下软弱好欺的印象!
尤良顺的老眼细细端详了会陈潇,不由轻轻哂笑,这年轻人,果然颇有锐气和主见,虽然有些冒进,却挺对他的胃口,相较之下,他实在不希望让腹黑心狠的诸克俭接自己的班,进而把省广电局搞得乌烟瘴气,轻轻拍了下桌案,已然做出了决断!
“陈组长的处事原则倒是够明确的,难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督查工作做得井井有条,这挺好的,至少证明了督查组的大体风气还是不错的,刘泰的事情只是个别例外。”
尤良顺面露欣慰笑意,道:“这样吧,对于督查组的调整,我个人暂时保留意见,自查自纠先搁在一边,继续由臧组长和陈组长两人主导决策,不要因为这事弄得束手束脚,尽管放开胆子去做,只要把握尺度和风向没错就行了,诸局长,你觉得呢?”
看尤良顺主动放过了评议督查组,诸克俭非但没有高兴,反而脸色难看,因为这场交锋中,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败者!
可大势不可逆转,再坚持只会贻笑大方,最后,诸克俭只能捏着鼻子认栽,心里却把陈潇记恨上了。
见风浪平息,臧易华悬起的心胆终于落地,但察觉到诸克俭眼中的恨意,不由开始为陈潇担心起来,于是等会议散去后,在走廊上拉住了对方,低声道:“陈组长,你……哎,是我对不住你,没有担负起责任来,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么难做。”
陈潇笑着摇了摇头,丝毫不在意诸克俭对自己的成见。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诸局长他……”臧易华虽然是附庸于诸克俭的,可今天的事,却实在冷了他的心,看清了这上司的薄情寡“只要恪守原则做事,做到问心无愧,就没必要畏首畏尾的。”
陈潇一笑置之,蓦地想到什么,道:“对了,关于刘泰的调查有眉目了没,究竟是哪家媒体单位检举出来的?”
臧易华的面容陡然变得凝重,见四下无人,压低声腔道:“是私人媒体,我们之前打过交道的,天河传媒!”
叹了口气,臧易华解释道:“自从我们上次查办了《生活风向标》,刘泰接手后,又继续列出了天河传媒不少违规的承包栏目,原先我已经让他稍微手下留点情了,没想到他竟然会以权谋私,借这点,向对方公司索贿!”
陈潇不置可否,正揣摩着其中的内情,手机忽然震响起来,接通听了几句,脸色极具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