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闯了几个红灯,郑泽终于赶在下班前回到了郑氏,可当车停稳在郑氏大楼,瞧见随着下班的人流一起走出大楼的俞一心时,他却犹豫了。
郑泽是凭着里头一股气来到这里的,真见到人了,他却像是被冻住了似得,动弹不得。
他上去又能问些什么呢?
问俞一心股权怎么来的?问知不知道他母亲当年的事?问他父亲是谁?还是问他是不是刻意接近自己?
电台里播放着一手老旧的情歌,陈小春的《我爱的人》,那个貌不惊人的男人用着沧桑悲戚的语调唱着:
爱不到我最想要爱的人
谁还能要我怎样呢?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郑泽曾经对那哀苦的歌词嗤之一笑,非常不以为然,时过境迁,如今听来却不禁悲从中来。
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比起自己与俞一心的关系,他更在乎的是,俞一心到底为了什么接近他。
郑泽真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他的人生是那么的滑稽与可笑。他那么拼命的回来,那么拼命的想改变历史,却发现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回来是因为那割舍不断的执念,是因为心有不甘,因为爱过成恨。
但如果一见钟情的偶遇只是刻意的安排、那些让他心动的瞬间也是精心的表演,那他的恨还有什么意义?
一种难以言喻地伤感,自郑泽心间慢慢扩散开来。他迷茫、他纠结、他挣扎,他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的钻了牛角尖,怕把刚刚燃起的希望毁灭,悲凉了自己。
俞一心正与同事说着话,突然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他目光朝着大楼外的街道上扫了一眼,果不其然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他记得那是郑泽座驾,比起停在公司楼底下积灰的那几辆豪华跑车,郑泽其实更喜欢巨无霸“切诺基”,他说那种大块头、大排量才衬他的气质,只可惜他印象里的人却与“宽宏大量”始终无缘。
其实也有例外,至少在他用那种自己都觉得蹩脚的理由提了分手后,那人并没有如预料一般的死缠难打,而是潇洒的转身,只留一个落寞的背影。
当然这没什么好骄傲的,虽然是他甩了那人。可俞一心就是觉得,那样的潇洒与落寞都与郑泽格格不入。
那人该是骄傲的,狷狂的,而不是那样悲愁。
不过也还好,前些日再见时,那人仿佛又恢复到了曾经的模样。微微仰着下巴,像只高傲的孔雀般看着他,然后客客气气的道别。
俞一心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回想起那天两人的对话他会莫名其妙的郁卒,心里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憋闷的他喘不过气来。但想到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他却又觉得这样挺好。
这种感觉很矛盾,出在他身上时又那么合情合理。仿佛一切本该是这样,他们就该是匆匆的过客,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他们的相遇是偶然,分开则是必然。
只是午夜梦回,发现身边竟然是空着的时候,俞一心也曾抑制不住心中的念想,然后枯坐到天明。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人了,多一次的对话,多一眼的对视都可能让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只想着速战速决,早些解决,早些离开。只是,那人却没有个他这样的机会。
他避无可避,只能迎难而上。
人群渐渐散去,俞一心却还停留在原地。直到身边的人都离开了,他才仿佛认命般迈动脚步,朝着街对面走了过去。
郑泽原本正望着远方出神,听到手指敲击玻璃的声音,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缓缓的降下了窗户。
“你怎么在这里?”七月末的南方酷暑难当,在办公室里吹着冷气喝着冷饮还不觉得,走出门来才不过几步,俞一心却已汗湿了额头。
郑泽望着眼前的人有些晃神,半天没说话,只眨巴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似是在分辨什么似的。他仿佛回到初见那天,那人也是这样隔着窗户朝他看过来,脸上流着得不清雨水还是汗水。
纵使冷淡如俞一心,在郑泽那般痴缠目光的注视下也有意些不好意思。他偏了骗头,轻咳一声尽量冷下声音问道:“郑总找我有事?”
郑泽依旧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俞一心不知怎么了,看着郑泽略带迷茫的表情,竟然有些莫名的心动,他手抬了抬想碰碰那人脸颊,最后却还是放了下去。
“郑总,要是没事的话早点回家吧,这大热天的,没必要在这里耗着。”俞一心话虽说的客气,但语气里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心。
他知道自己应该远离郑泽,也确实那么执行着理智的劝导,可当那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却险些失了方寸。也许看不见,心就不会乱了吧?俞一心垂下眼睫,最后再深深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郑泽原本还有些晃神,见俞一心就要离开,他这才仿似回过神一般叫了一声:“俞一心!”
俞一心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郑泽望着眼前宽厚的背影良久,忽得一笑道:“陪我去喝一杯怎么样?”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嗓音也沙哑的厉害。俞一心险些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但在弄明白话的内容之后还是转过身。
他盯着郑泽有些水润的眼眸看了几秒,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真实性。但是犹豫过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只应了一个字:“好。”
俞一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鬼使神差般答应了下来。而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郑泽已经一脚踩下了油门。指针在仪表盘上迅速移动,不一会儿就如风般消失在了街头。
他本想提醒郑泽开慢些,但在侧头看了眼沉着脸面无表情的郑泽,他最后却拉过安全带系好,不再多言。
郑泽去的地方自然是“s”,前一次来热闹非凡,凑热闹的损友热情的快把空气点燃。而这一次他却只要了拐角的一间小包间,空间不大,但两个一起喝酒却绰绰有余了。
郑泽一进房间就叫人把他存在这儿的酒拿了出来,都是上好的红酒,其中还有瓶82年的。那是祁少峰送他的30岁生日礼物,以前他还省着,这回却是直接拿整瓶拿了出来。
说是让俞一心陪着喝酒,但郑泽却是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酒一开启,还没来得及醒酒,他就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干而净。他喝的有点急,没来得及进到嘴里的酒从脖颈处一路流下,最后低落在了胸口。红色的酒渍在雪白的衬衫上浸染开,像午夜盛开的玫瑰,留下醒目的痕迹。
俞一心看着他这般牛嚼牡丹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虽然不懂酒,但也知道这些酒一定价值不菲,郑泽这么喝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但他却没有阻拦,只是坐到郑泽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郑泽也许是喝起了兴致,倒了一杯又一杯,一瓶解决完之后他没停歇的又开了另一瓶。不过这次可不是什么后劲才发力的红酒,而是烈酒伏特加。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最忌讳的就是红白混着喝,这样必醉无疑。郑泽酒桌上混了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所以这会儿这么放肆的喝着,显然是为了求醉。
可没成想,第二杯还没下肚,杯口就被人挡住了。
酒过一旬郑泽已经有些醉了,他偏过头双眼迷茫的看着挡住他杯子的人:“你也要?”郑泽说这话的时候视线都有些对不准了,可他却仍然朝着俞一心笑了笑,只是这笑却不似往常那么客套,反而满是挑衅的意味。
俞一心瞧着这样的郑泽,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他一把将酒杯抢了过来,垂下眼帘看了看那澄清的液体,然后仰头喝了下去。他本就不常喝酒,更别说伏特加这种烈酒。半杯酒下肚,登时呛得他咳嗽起来,胸腔更是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郑泽见状,笑容拉的更大了,他伸手接过杯子,将剩下的一半酒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而后的大半个小时里,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一来一往,最后将一整瓶伏特加喝了个干净。
红酒的后劲加伏特加的烈性不容小觑,郑泽喝到最后整个人都晕了,满脑子的天旋地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在俞一心还清醒着,他虽然不常喝,但酒量还算不错。撑着墙壁站起来,他摇摇晃晃的朝门口走去。本想出门叫服务员进来帮忙,却不想门一打开,正好碰到急匆匆赶来的祁少峰。
四目相对,两人双双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