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纪委书记仇亮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不会有任何的行动,尽管秦凤这么表态,甚至不惜因此跟顾凯铭闹翻,但还是要沉一沉,继续观望一会。
秦凤是现任区委书记、固然让他无法抗拒,但顾凯铭这个很有可能要接任区委书记的人,也不敢得罪啊。
彭远征心神有些凝重,他慢慢走下楼梯,走出区政务大楼,在停车场的一侧点上一根烟,沉吟了起来。
说实话,他没有料到秦凤是这种态度。本来他以为,“息事宁人”是一个多赢的结果,却不成想,秦凤这个强势的女人,比他还要不按常理出牌。
到了秦凤这种岗位和级别上,彭远征不相信秦凤会意气用事,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她这种态度,似乎只能说明一点:她升迁成功的希望大增,在有所把握的前提下,她才会高调处理此事,试图“变废为宝”、为自己的上位加分。
而退一步讲,她完全可以先亮明自己铁腕无私、坚决反-腐的态度,然后暗中把这种调查拖下去,最后自己升迁而去,再把这个烂摊子扔给顾凯铭处置。
而事实上,这种问题的调查拖上几个月乃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秦凤和顾凯铭的这点“勾心斗角”,本来与彭远征无关。郝建年会不会被拉下马,更与他无关。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一旦云水镇陷入这种丑闻事件中,要接待配合市区两级纪委部门无休止的各种调查,他最近就什么工作都干不成了,会牵扯他太大的精力和时间;更重要的是,查郝建年肯定会牵扯到镇里其他的班子成员乃至中层干部身上,导致镇里人心不稳局面动荡。
就算是最后查无实据不了了之,也会抹黑了云水镇党政班子的形象——彭远征这个云水镇的掌舵人,要说不受影响那是假的。
所以,说来说去最大的“受害者”还是彭远征。
一念及此,彭远征猛然脸色一变,心道这娘们不会就是专门针对自己吧?即“打压”了顾凯铭,又让自己难看左右逢源、一石二鸟——真是好手段,好一个好阴狠霸道的女人啊!
沈玉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随时听候秦凤的传唤。虽然她已经是区委办副主任,但她还是坚持留在了这间办公室里,以副主任的名义干着秘书的活计。大抵,等什么时候秦凤升官调走,她才会名正言顺地走马上任。
她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彭远征又轻轻走了回来,不禁皱眉起身迎了出去“彭镇长?咋又回来了?”
“呵呵,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事情没向秦书记汇报。”彭远征淡然笑着,指了指秦凤的办公室门口。
沈玉兰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领导正在忙着,你还是改天再来吧。”
彭远征又是一笑,“没事,我就耽误秦书记一分钟的时间。”
说着彭远征也没跟沈玉兰再纠缠下去,径自走到跟前,轻轻扣响了门。
门内没有动静。
彭远征等了片刻又轻轻扣了三下。
还是没有动静。
彭远征也不着急,他耐着性子正准备继续扣门的时候,门突然呼地一下开了,秦凤脸色阴沉站在门口,冷视着彭远征。
“秦书记,我有个工作需要向领导汇报。”彭远征神色平静目光从容清澈,静静地望着秦凤。
秦凤眸光一闪,她转身离开,将门口让了出来。
彭远征笑笑,大步走了进去然后将门关紧。
门外的沈玉兰嘴角抽动了一下,心里慢慢升腾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秦凤沉着脸走回办公桌后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也没有理睬彭远征,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彭远征半路折返回来找她是为什么。只是她连顾凯铭的帐都不买,何况是彭远征了。
彭远征也不管她什么态度,反正他拿定主意趁这事儿还没有形成“区委决议”之前,让秦凤改变主意。
“秦书记,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跟领导谈一谈”彭远征就站在秦凤的办公桌前,不慌不忙地说着,而秦凤则面带冷笑,伏案继续翻看她的报纸。
“这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小题大做上纲上线。低调冷处理,无论是对区里还是对我们镇里,都是合适的。”
秦凤猛然抬头,怒视着彭远征冷笑道,“你是说我小题大做上纲上线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事不对人,请秦书记不要误会!”
“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这个意思!”秦凤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度。
“好你不要再说了。
有党纪国法,有组织程序,我这个区委书记不能带头违规。你回去吧,我还有事。”秦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彭远征嘴角抽了一下,默默地凝视着秦凤,心里头也渐渐浮起一丝怒火。
秦凤抬头又望着他,冷冷道,“你还不走?你不走,我走!”
秦凤霍然起身走出办公桌后刚要走开,却不料被彭远征一把给抓住了她纤细柔软白皙的手腕。她大吃一惊,猛然挣脱却死活挣脱不掉,咬牙怒斥道,“你要干什么?你疯了?放开我!”
彭远征面无表情,手里紧紧攥住秦凤的手腕,目光沉凝而冰冷。
“你喊吧,使劲喊!”彭远征不畏惧地淡淡道。
“喊啊!”
秦凤的手腕被攥得生疼生疼,彭远征那张坚毅冷漠的面孔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羞愤的情绪在她身上漫卷开来,但不知何时又滋生出一点点的惶然和无助。
她没有想到彭远征竟然敢对她“动手动脚”,就在她这个区委书记的办公室里!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啊?!
“你放开我!”秦凤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过声调却是放低了许多。
彭远征慢慢松开手,没有往后退,却往前进了一步。秦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肩头有些轻颤。
“我还是那句话,请秦书记认真考虑一下,把事情搞大对谁都不好!请秦书记理解一下我们做基层工作的难处!”
“如果秦书记非要借题发挥,那么,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彭远征平静、淡漠而却突然间变得有些高高在上的声音传进秦凤的耳朵,秦凤羞愤涨红的脸上又融入了一丝苍白,她颤声道,“你……你竟敢羞辱我!?”
“不敢,秦书记误会了。”
秦凤这个时候,都有些忍不住想哭了。她愤怒而无力地望着彭远征,高耸的胸脯不住地起伏着,心道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秦凤在官场上打磨历练十多年,还从未遇到过彭远征这样貌似“愣头青”一般的下属官员。对她不仅没有逢迎,没有敬畏,反而是当面顶撞、背后“调戏”,如今居然又演变到了“动手动脚”!
秦凤的嘴唇都被咬破,渗出了一丝血迹。她长出了一口气,使劲舒缓着自己完全被彭远征打乱和掌控的情绪节奏,轻轻凝声道,“彭远征,你太放肆了!你是不是觉得有宋炳南在背后护着,我动不了你?”
“我一没有犯错误,二没有失职,工作上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正大光明,问心无愧,你凭什么动我?”
“当然,秦书记是区委书记,对区里的干部,自然是想动谁就可以动谁。但今天我把话撂倒这里:你能动我,别人就能动你!你在动我之前,可是要想想清楚!!”
“至于宋炳南我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彭远征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我知道秦书记是副市长的热门人选,我想,在这个关键时刻,你大概也不想出什么岔子吧。”
秦凤心头一颤,“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哪敢威胁领导。我只是实事求是地说明问题——还是那句话,请秦书记体谅一下我们做基层工作的难处!给别人留些余地,就是给自己方便!”
彭远征的目光投射在秦凤因为羞愤而变得微微扭曲的脸上,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暗笑了起来。
跟秦凤“冲突”到这个份上,甚至不惜连“粗鲁”的手段都用上了,也非他之所愿。只是话赶话、人逼人,怒火升腾间“临场发挥”,想要控制也控制不住了——不过,做就是做了,他也并不后悔。
这个时候,他蓦然发现,对于秦凤这个异常强势、喜欢操控别人的女人,这种手段或许简单粗暴,但似乎更直接、更好使、更有效果。
秦凤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眼前一阵晕眩,双腿发软,身子晃荡了一下。
彭远征一把扶住了她。
半个小时后,彭远征悄然离开了秦凤的办公室。沈玉兰狐疑地望着他昂然而去的挺拔背影,又慢慢扭头望向了秦凤办公室紧闭的房门。
她犹豫了一下,上前去扣了扣门。
门内没有动静。
沈玉兰不敢再敲,赶紧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秦凤的办公室内,秦凤躺在沙发上,浑身无力,大脑中一片空白,动也不想动一下。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秦凤依然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