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心事重重,除了我。虽然他们听了事情的经过,但是毕竟只是片言只语。
我反而想得简单许多,海兰祖奶奶的怨念不过就是没了儿子,让她知道真相,应该不会再害人了。
堂叔打了个喷嚏,嘟嚷了一句又有谁在背后骂他了之类的话。强公却突然站起了身,紧紧地盯着门外,一语不发。
三位阿公和堂叔互相对视了眼也随之跟着站起了身。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唯独心脏仿若擂鼓。
“恭迎祖奶奶。”强公朝门口方向鞠了个躬,整个人显得很谦卑。
其他人包括我,也有样学样地恭躬了一下。
一秒,两秒,三秒……
我数了整整十秒,还是毫无动静,于是便偷偷抬起了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时,不由得纳闷起来。
“不必这么大礼。”
门外陡然传来一声,紧接着出现了一道人影,细看了看,原来是被海兰祖奶奶附身后的张神婆。我以为她会以鬼魂的状态来这里,谁知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礼多不怪。”强公说完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叫一声祖奶奶,我还消受得起。”海兰祖奶奶淡淡地四处环顾了一下便走了进来,找了张靠背椅子坐了下去。
强公摆摆手招呼大家坐下来,才徐徐说道:“想必祖奶奶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大概始末,此次我们的目的,就是由晚辈施展一个名为鬼认亲的小法,不知您老是否同意?”
“一切依你。”海兰此时祖奶奶语气平静,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戾气。其实她的情绪相当不稳,甚至连我都可以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隐藏不住的焦虑。
万一强公施法失败,祖奶奶不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活剥了吧。想起祖奶奶生气时冰寒彻骨的气息,我却不禁担心起来,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那我就开始了。”
强公说完,便拿起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放在桌底下的瓦罐,摆放在香炉正中。接着他抓起一把香灰撒了进去,再从他的随身肩包中拿出了一张黄纸,一把小刀,一袋米,一支毛笔和一瓶墨水。
“需要我做什么吗?”海兰祖奶奶看着强公忙碌的背影道。
“需要你的生辰八字。老三老四老八过来,你们每人向墨瓶滴一滴血。”强公头也不回地说道。
三公听罢走上前,一声不吭地用小刀划破了食指,往墨瓶挤出了一滴血。四公皱了皱眉头,也依次照样画葫芦。
“老八,还在愣着干嘛呢?”三公回头问道。
“呃,这个……”八公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嘿嘿,一把年纪还怕疼?我一看就乐了。见到不受自己待见的人出糗,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对,幸灾乐祸。
“八公,你不会怕疼吧?要不等你事完了我帮你吹吹。”我有意要气一气他。
“闭嘴!我怕疼?哼哼,笑话!”八公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接着他走上前拿起小刀,比划了一下又犹豫了。
他红着老脸对四公低声嘀咕道:“四哥,我下不去手,你来吧。”
说着就把刀子递了过去。
四公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便接过了刀子和抓住了八公的食指。
“哈哈哈!”看着八公呲牙咧嘴的模样,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两声。
“阿木,严肃点,别嬉闹。”强公责怪地瞪了我一眼。
然而搞笑依然进行着,四公拿着刀子一个划拉,八公整个人惊颤了一下,发出“哎哟”一声,然后触电般抽回了手。
“四哥,你割得太深吧!”八公抓着自己的手叫起痛来。
“谁叫你急着抽手,快把血滴下去吧。”四公一脸的无可奈何。
八公极不情愿地往墨瓶里滴了一滴血,然后又迅速地把手指含在嘴巴里止血,生怕浪费了似的。
“阿木,你拿着纸笔墨,递给祖奶奶写下生辰八字。”强公叫了我一声,不过他还在忙碌着什么,手里没停下。
我闻声照办,走上前用一个小托盘,把纸笔墨都放上去,然后捧到海兰祖奶奶面前。
海兰祖奶奶也不说二话,挥毫洒墨写下了生辰八字,然后写上姓名。我一看才知道原来她姓李。
强公把生辰八字放进瓦罐,再把大米倒了进去。
所有事前工作都已准备妥当,强公此时也停了下来,突然说道:“其实,所谓的鬼认亲之法说白了很简单,说难也不容易。”
“为何这么说?”海兰祖奶奶抬起头问道。
“先祖有灵,未入轮回,承接子孙香火,祖荫惠泽。偶有所求,便托得一梦,即使生死阻隔,也可逾越阴阳。这是师傅笔记中的一段话,也是鬼认亲的注释。”强公干咳了一声,接着道:“这段话说得很明白,如果如今的一房人的确是你的子孙,那么祖奶奶你便能接受他们的香火。不过,难点有二。”
“有何难点,即管说就是。”海兰祖奶奶低垂着头淡淡说道,让人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祖奶奶你生前含恨而死,怨念太重,现在你是厉鬼之身,能否接承接到子孙香火,甚是难说。不过你的怨念刚好是对上了子孙香火,亦极有可能互相抵消,化解恨怨,成败是五五之数。其二,此法晚辈未曾用过,成败……依然是五五之数。”强公仿佛有些拿捏不准,用手指轻轻击打着桌面。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万一你施法失败,要让我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海兰祖奶奶冷笑一声。
“东方家确实是有愧于你,倘若祖奶奶一意孤行,也是果报。但是当年你儿未死,却是事实,不过你却要遗祸子孙了。”
气氛顿时压抑了下来,而三位阿公和堂叔一看就知道精神绷得老紧,肃起脸正留意着海兰祖奶奶的反应。尤其是堂叔,如临大敌的样子,估计是被揍的阴影还没散去。
我觉得此时应该有人打破这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氛,于是我站了起来说道:“两个五五之数,合起来不正是刚刚好嘛,强公不会失败的。”
强公听罢愣了一下,接着他就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欣喜地看了我一眼,道:“无知小儿说话灵!十有八九会得成。老三,点香!”
三公应了一声,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了那三柱缠着头发的香,然后四公和八公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三人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嘴里一致念着:“一房子孙向李海兰先祖敬香。”
当时实在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我一番话为何会给强公如此自信。前一秒还在思前顾后呢,下一秒就信心十足了。我真害怕要是弄巧反拙,所有责任会不会都落到我的头上。
三炷香稳稳地插在瓦罐正中,青烟袅袅上升,一切又安静了下来。除了强公的视线留连在点着的香上面,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海兰祖奶奶,不过她却闭着眼睛,安然地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真以为她睡着了。
随着时间流逝,三炷香平稳地燃烧到中间缠着头发的位置,此时气氛亦沉闷到了一个极限。
可能因为有外物阻隔,三颗光点也随之暗淡下来,强公的脸色黑得似墨汁。
三位阿公和堂叔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光看着强公的脸色,就知不妥,他们的脸上也跟着泛起了浓浓的不安。
纵然心里有一万个疑问,我也不敢出声,甚至动都不敢动。我生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会瞬间打破这股令人窒息的沉寂。
当我怀疑世界末日是否要即将到来的时候,那三炷香明灭不定地闪了闪。在大家本以为会彻底断气的香头,却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陡然重新亮了起来。
“好!”强公见状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脸上露出了遮掩不住的喜色。
大家也惊喜地跟着低呼起来,这时傻子都知道结果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