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江晓琳过得也不好。
在舅舅家住了几天以后,村里的大婶大嫂们发现了这个总是跟周家姐妹在一起的小姑娘,不少人对她产生了好奇。
“秀莲啊,最近住在你家那个小姑娘是谁啊?”某婶子。
“是啊,婶子,你给我们说说呗,是你家亲戚啊?多大啦?”某大嫂子。
王秀莲跟往常一样到河边洗衣服,刚蹲下,就围过来好几个村子里的妇女向她打听。
她笑着说:“是周全他姐姐家的闺女儿,叫江晓琳,今年才十八。”
“是你家外甥女啊,长得真是好看,可水灵,又文气。说了人家没有啊?”某婶子相当感兴趣。
王秀莲笑容一顿:“唉,没有呢,她今年才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文化可不低啊。”该婶子好像更满意了。“秀莲啊,她家想给说个啥样的人家啊?”
王秀莲想着,晓琳那孩子刚没了爹妈,又伤心得差点寻了短见,这几日虽然看着好些了,可哪能有心思说亲。再说,她打从前就一心惦记上大学,怕不想这么早嫁人。
她又想,话不说清楚了,惦记晓琳的人只会更多。有心的人打听打听她家的情况,她爹妈没了的事自然也就都知道了,这十里八村的事,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倒不如现在自己把情况讲清楚。
打定了主意,王翠莲放下手里活。
“婶子啊,我家晓琳这孩子是好孩子,可就是命苦啊。”说着话,王翠莲的眼圈都红了。
“上个月,我家周全不是出去好几天么,就是去八庄村她姐姐家去了。那几天下雨下的河涨,晓琳她爹一跤摔在河里给水冲走,人就没了。我家那大姑姐身子本就不好,这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啊!”那大婶跟旁听的众人都被这样的惨剧惊到了。
“那个时候啊,晓琳还在县里高中那考大学呢,考完试回到家里……连爹妈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她爹妈就她这么一个眼珠子,她连个兄弟都没有……”王翠莲说着,眼泪就扑扑往下掉,她想着刚嫁进周家时,婆婆很有些刻薄,倒是她那大姑姐,是个好人,对她真是不错,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晓琳一时受了刺激,差点跳河寻了短见,幸亏救上来的早。周全跟我商量了,不能让这孩子自己住在八庄村了,省的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就把她接过来住一段,这几天啊,我看着她倒是也想开了。”
“你们说,晓琳她爹妈尸骨未寒,她现在哪能说亲事啊。”
一时静默,大婶子跟众人也都不再讲话了。
谁家出了这么惨的事,怕是一两年里都不会提亲事的。
一个三十岁的妇女突然说道:“翠莲婶子,你在你男人面前是做了好人,不过就怕这江晓琳命里是个方人的,你就不怕你家遇见啥倒霉事啊。”
王翠莲脸色一变:“栓子媳妇,你说这话婶子可不爱听,我是真心疼晓琳这孩子。可不是光为了做什么好人。再说,晓琳是命苦,可是聪明又懂事,可不是那无事生非的搅事精能比的。”
这栓子媳妇前半年还真闹出件事,她家男人就一天晚上没回家,她疑心病重,非说是谁家小媳妇偷了她家男人。
好家伙,这一早晨就把村里相熟的几家人家里都跑遍了说是要捉奸。还不知轻重地跑到村长儿子媳妇房里去了,气的村长儿媳妇呜呜地哭,气的村长脸都青了。找到最后,才发现她男人跟人吃饭灌多了酒,躺在大队的牛棚里睡了一宿。
这件笑话让村里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淡忘,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年轻小媳妇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那阵子这栓子媳妇简直成了“搅事精”的形象代言,她们这些小媳妇个个都被婆婆告诫过千万别学她。
栓子媳妇脸上一下挂不住了:“你说谁呢!我不过好心好意提醒你,她小姑娘家家的没弟兄没爹妈,这不是命硬是啥。还想考大学?!那上大学的有好女人吗?你可别跟老俞家似得让个上大学的女人害成那样!”
“我家怎么样了!”
黄翠兰刚提着盆跟脏衣服来到河边,就听见这栓子媳妇最后一句话。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都一个村里住着,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栓子媳妇是啥样人。
谁家热闹都爱看,还爱跟人添油加醋搅老婆舌头,谁到了她嘴里也没有个好。
她儿子就是被这群人搅得自个家都待不了。
如今又从这栓子媳妇的嘴里听见自己家的事,她黄翠兰怎能不生气。
栓子媳妇一回头也吓了一跳,这咋说谁谁来呢。
“俞家婶子,我可没说你家啥啊,我刚说的是周家婶子家的外甥女,我可就是为了给她提个醒,你听我给你说……”
栓子媳妇把刚才王秀莲说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碍于王秀莲就在眼前,倒是没有添油加醋。末了说道:“你说,我这话说得对不对,那江晓琳还没上大学呢,就克死了自个爹妈,这等上了大学,怕比你家遇见那个周海燕还难缠呢!”
“呸!对个屁!”
黄翠兰一点没客气地啐道:“你嘴里的话能有啥对的,我都懒得听,秀莲啊,咱俩一块儿洗。”
王秀莲笑着点点头,两个人拿起衣服,河边适合坐下洗衣服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她们走出一段路,才找到合适地方。
黄翠兰是个直脾气的,知道了刚才众人不是在说她家的事,气也就消了,还反过来安慰王秀莲。
“秀莲,你别听她胡咧咧,啥方人克人的,我看就属她厉害,方的她男人现在在村长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家外甥女能考大学是好事,准是个有文化的孩子,肯定跟那周海燕不一样。”
“你放心吧,俞家嫂子,我才不听她那些屁话呢。我就是怕她说晓琳命硬的话传了出去,对晓琳不好。唉,你说我刚才怎么就没注意那栓子媳妇也在场呢……”
“怕啥,她是啥人,有几个人能信她嘴里说的话……”
那天起,江晓琳发现自己走在村子里,遇见的婶子嫂子们各个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她洗衣服,常有人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她挖个野菜,也有人主动把一大片野菜让给她挖。
当江晓琳发现自己已是流言缠身的时候,已经是好多天以后了。
关于她的流言,到没有那么难听。
虽然栓子媳妇卖力地推销了她那套命硬方人的理论。不过,信她的人却不多。在大多数人看来,江晓琳十八岁时父母意外丧生,谈不上命硬一说,却着实可怜。
对此,江晓琳啼笑皆非,也无从辩驳,只能接受村民的照顾。
有时候,她想着脑海里那个萦绕不去的身影,如今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