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山西北一处山坡,放眼望去,皆是高大入天的百年大树。树顶最高处,若是有人仔细看,必然大吃一惊,皆因树梢上,默然地站了许多黑衣人。
最高的一棵大树上,夜魇负手而立,远远的眺望着琅琊谷的方向。那巨大的黑色瘴气,彷如无边无际,放眼看去皆是黑稠一片;涌动间又如活物,狰狞可怖,却将整个山西南全部罩在其中。这段时节,恰逢是瘴气最浓烈的时刻,此时宝物现身,只怕也是上天眷顾,让生人难近。
“惜花婆婆手下,除了有两人跟随她逃入琅琊山西南,剩下的已尽数归入金凤子之下,”程长风站在夜魇稍后一根树梢上,低声对他汇报道:“另外,自前夜山西南传出异光,正道以及圣教其他门派中人,已大部分进入。”
“刑霸天呢?”夜魇默然一阵,忽的问道。
程长风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道:“据夜魈弟子回报,刑霸天自离开安福镇后,并未在山西北停留,而是与一众手下,直接进入了山西南……”
“哦!”夜魇轻轻哦了一声,却并未见他表情。
“鸣~”忽的,原本安静站在他肩头的白羽,对着那浓黑瘴气的方向,低低的鸣叫了一声,声音中似带着些许的不安。
夜魇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身子,示意它不要担心,而另一只手,却是招出了黑剑,一把闪烁着红黑金三色光芒,魔灵所化的黑剑。
程长风看着眼前这把让他心头微寒的逆天之物,继续道:“还有一事,夜魈部队一直追踪棋盘山袭击众门派的蒙面人,其中有蛛丝马迹,却是全指向琅琊山中。”
夜魇听罢,默然片刻,双脚踏上了浮在半空中的黑剑,淡淡道:“此行琅琊山各方势力齐至,又有不确定人物,命令夜魈部队,不可妄动,在琅琊山西北待命。”
“是!”程长风转身向身后的黑衣人舞了一阵手语,黑衣人齐齐向夜魇一礼,瞬间化为无数光虹,消失在夜空中。
夜魇御剑待起,忽的像记起何事般,身形一顿,对身后的程长风道:“你,便宜行事即可!”
程长风一怔,却见夜魇早化为一道光虹,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下。忽的,程长风一叹,此人,心中说不得还有那么一处,还是以前那个善良的沌天门弟子吧。如若不然,只怕自己早为他的法宝吸去血肉,变成人干了。
他看着那浓黑的瘴气良久,心中所想,却是那夜,一张无助又惶恐的美丽脸庞。
“嘿,便宜行事,便宜行事……”程长风忽的如醒悟了什么般,再不犹豫,踏上法宝身形化作光芒,往那狰狞的黑气中飞去。
以此刻夜魇的修行,只是飞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了琅琊山西南与西北的分界点琅琊谷。这琅琊谷横陈在两座高大的山峰之下,绵延几十里,而山西南的瘴气,便如有灵性一般,将山谷的一半也罩了去,只留下一半,却丝毫不侵占半分。
夜魇停在山谷中间,举目望去,眼前便似如实质化的浓黑瘴气,正汹涌波动,发出不知如何造成的丝丝摩擦声音,如狰狞的毒虫猛兽。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走到了瘴气前面。
站在他肩头上的白羽低声鸣叫,以它的本能,自然也知道前面瘴气危险。夜魇拍了拍它的身子,举步走了进去。几乎在同时,他手中的灵嗜(外界对他手中魔灵所化黑剑的惧称,皆传不单嗜血吞肉,连灵魂也逃不过它的吞噬)红黑金三色光大盛,幻出一个光团,将他与肩头的白羽包住。
圈外的浓黑瘴气甫一接触,便自弹开,侵入不了分毫。夜魇一路小心行走,却是眉头皱起。身外的瘴气当真是剧毒无比,不说吸上一口,只怕是皮肤沾染一点,便会烂入骨头,全身腐烂,剧毒攻心而死。而且这千万年来积累的瘴气形成的压力,竟不比一个高手一击之力差,夜魇一路行走,那包住他的光团竟被压缩了许多。
眼前的瘴气浓黑如墨,行走间竟能扯起一个个的小漩涡。夜魇暗自心惊,这瘴气将琅琊山西南笼罩住,从外看去似无边无际,不过若按山西北的地势判断,范围理应不会太过巨大才是。原本以自己判断,只需一个时辰,怕是便走到头了,但这般行走,虽说小心翼翼,谨慎前行,但也走了不止一个时辰,仍旧是没有丝毫尽头的意思。
这瘴气千万年来一直在此,不说剧毒无比,且谁也不敢保证这里没有凶险的生物。夜魇这十数年来修行大进,将所习得的神卷内容参悟,不单修行在身的三派功法各自精进,且隐隐间有万水归海的迹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神卷所致,亦或原本那三派功法便是以一分三。但即便是如此,在这里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假若山中到处为这瘴气所覆,莫说是寻找天才地宝,便是想保命也难。他心中如此思量,灵嗜的红黑金三色光又是亮了许多,所化的光团顿时涨了涨,将圈外翻滚的浓黑瘴气向外顶去。
如此下去,也非办法,长期侵泡在这浓黑的瘴气中,虽说有法宝护身,但也经不住侵蚀,既然地面上的瘴气之墙如此厚实,未必天上也是如此。想到此处,他忽的将灵嗜祭起,不再犹豫,腾空而起。
只是一息之间,夜魇便往上飞了百来丈,果然如他所料,这越往上,瘴气的颜色便越显得淡了些,只是依旧剧毒无比,但目力在法宝羸弱的光芒下,却是看得远了许多。既是如此,夜魇也不再犹豫,当下辨明了方向,往琅琊山西南面飞去。
四周寂静无声,目所能及除了黑,便是浓黑,便如随时会有怪物从黑暗之中跳出,张开血盆大口咬来一般。在这般地方呆得久了,寻常人只怕早便疯了。
忽地,夜魇觉得心头一动,在前面黑暗的浓雾瘴气中,似乎有那么一丝淡淡的黄色光芒闪过。不单是他,连脚下的灵嗜,也莫名的传来一阵热烈激荡的感觉,速度不由加快了少许,便如前方有它热切的人儿一般。
这般感觉,如此熟悉。莫非,是她?
便在此时,原本为飞行带起的瘴气,忽的一震,便如撕裂了空间般,剧烈的晃荡起来。夜魇顿觉身子四周,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瘴气,无不疯狂的旋转,流动,他急催法诀,才不至使他从灵嗜上掉下来。
这种感觉,非要形容,便如一根悬浮在水桶中的树枝,而木桶因为突然破了个洞,水流正狂泻而出那般。
夜魇眉头微微皱起,他思量原本平静如水的瘴气,突然有这等变化,定是有变故在其中,说不得与刚要出世的天才地宝有关。此地凶险,又出了变故,断不可久留。他沉吟片刻,面上有金、青、蓝三色光芒一闪而过,身形在脚下灵嗜的带动下,忽的拔高而起,在这天旋地转的瘴气中,奋力冲了出去。
他催动法诀,一冲之下,倒是冲出去了老远,只是待到速度稍缓之时,方向却是再也分辨不明,不知冲到了哪里。这时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倒是稍缓了许多,夜魇面色一沉,正思量该如何是好,却听肩头上正紧紧抓住自己衣服的白羽尖声鸣叫了,声音中却是带了示警以及敌对之意,仿佛正对黑暗中未知的生物咆哮怒吼,不甘示弱。
“吟~”只听黑暗中,似有淡淡的龙吟声,在嘶吼,在对着白羽的鸣叫回应。
夜魇早非当日的沌天少年,以他如今的修行阅历,知道身为传说中神主坐骑的唤日神鸟后代也对这黑暗中的生物如此忌惮,只怕非是寻常可比。当下夜魇催动灵嗜,选了一个方向,迅速飞去。
这一飞又是有小半个时辰,四周的瘴气已不如之前那般浓黑,而原本剧烈的震荡似也早便停了。夜魇飞行中的身形一停,方想再辨方向,却见肩头上的白羽高鸣一声,飞了起来,朝着一处极速飞去。
夜魇担心白羽有危险,但也知它不会无缘无故自行飞去,便一路跟在它身后飞行。忽的天空一亮,夜魇看了看四周,发现竟是他所不熟悉的山形地貌,树林湖泊,原来他与白羽一阵极速飞行,终是冲出了浓黑的瘴气,到达了这亘古以来,人类未曾踏足过的琅琊山西南面。
还未待他停稳身形,原本便冲在前面的白羽一声高鸣,似发现了什么般,却是并未停留,一路向前飞去。
夜魇心中一惊,这亘古蛮荒之地,处处凶险,只怕一滴水中都有杀人于无形之物,白羽虽说是神兽的后代,但毕竟年幼,万一遇见危险,实也难以逃脱。他先是唤了一声,见白羽毫无反应,便催动灵嗜,跟了上去。
所幸白羽也是飞得不远,便停在了一处茂密树林高大的枝桠上,夜魇随后赶到,将它一把抱在怀中,微怒道:“此处危险,你又不是不知,何故飞的这般着急?”
白羽抬头看了夜魇一眼,低低鸣叫了几声,似在说着什么,便挣扎着从他怀中挤出,飞到了他的肩头上站稳,鸟喙却是不断的指着前方一棵苍天大树,鸣叫个不停。
夜魇望向前方,只见在不远处,那苍天大树茂密的枝干上,站着一只黄色羽毛的飞禽,看外形,倒是与白羽长得有点相似,只是毛色不同,正也奇怪的盯着这边。
白羽用喙不断地拨弄着夜魇的头发,低低鸣叫。夜魇看了那黄鸟一阵,又转头看了看肩头上的白羽,慢慢道:“你,是想说,它可能是你的同伴?”
白羽点头不已,又用鸟喙拨弄了夜魇的头发,朝着那黄鸟鸣叫。夜魇眉头微微皱起,对白羽道:“你要过去,小心便是,此处凶险,一有不对,即刻回来。”
白羽忽的高鸣一声,绕着夜魇飞了两圈,声音中带了兴奋之意,朝那黄鸟飞去。那黄鸟原本正奇怪地看着眼前说不得亘古以来便没见过的一人与一鸟两种生物,见白羽朝它飞去,也是高鸣一声,声有警告之意,飞了起来。
夜魇看着眼前的两只飞禽在空中追逐,心中也暗自警惕,一旦白羽有危险,他便会立刻出手,没想白羽与对方只是互相试探了一阵,便如熟悉了许久一般,竟在空中互相嬉戏了起来,还发出了欢愉的鸣叫声。
夜魇一怔,忽的明白了什么,那黄鸟,只怕是雌性的。想到这里,不禁为之气结,枉费自己为它担心,没想白羽竟然也会重色轻友。白羽自幼便待在自己身边,假如真在这凶险之地能找到同伴,自己也为它高兴。想到此处,夜魇嘴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促~嘶~”身后巨大的瘴气之墙忽的发出涌动摩擦之声,那龙吟又隐隐中传来。夜魇转过头去,看着那亘古便存在以后也许会继续存在的瘴气,在那里,是否有人,也在苦苦挣扎,只为摆脱命运的束缚?
那个女子,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