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色人影,从被光墙压在地上不得动弹的化蛇身上一闪而出,手中,却是多了一个状如柳钉之物。那物中空,一只小小的“化蛇”,如化蛇的缩小版,在里面拼命挣扎。
黑色人影一闪即逝,行踪快如鬼魅。
“你……”杨问天虽然不知风煞此举何意,但知道其中必有大文章,见他得手,一怒便起,手中“饮龙剑”龙鸣阵阵,就待动手。
“哈哈,杨问天,你别急,我自会再找你了却百年前那段恩怨。”风煞哈哈大笑,也不接招,身子却瞬间急退。
杨问天脸色一变,就待追去,却忽闻身边一声凄厉的嘶鸣,传遍整个地底世界。那原本困住化蛇的阵法不知何时竟消失不见,化蛇如小山般巨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惨嘶,似痛苦之极,震得地面裂缝无数,砂石乱坠,地底更加的残破。
忽地,它似痛苦无处宣泄,竟挥动着它那对细小的翅膀,飞身而起,将头对着地底通道顶部一撞,顿时黄沙轰然而落,这残破不堪的洞顶,终于被撞破,迅速波及所有横洞。漠北万吨黄沙狂泄,终于将这存在了千万年的地底世界掩埋了去。
正魔双方早在洞顶被化蛇震开之前便在门中长老安排下纷纷撤离这末日之地,杨问天看了一眼消失在黑暗中的风煞,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之际,却看到身心俱疲,被这个世界抛弃,昏迷在地的洛小桑。
杨问天眼中精光闪烁,末了,却是将衣袖一卷,将洛小桑卷在身边,御剑化作一道虹光,迅速离去。
身后飞沙走石,万千黄沙汹涌而来,迅猛如洪水,瞬间将整个地底世界覆盖。如果此时御剑在漠北上空,便能见到处处漩涡,如流沙般将周围残留之物尽数吸了进去。
这亘古以来的寂寥之地,忽的传来一声凄厉、绝望的长“嘤”,响彻苍穹。
回荡在漠北淡如水的夜色中,道尽无数的凄凉。
一盏孤灯,映出寥寥残痕。风过影动,可是谁心中的一点痴念,将去未去。
唉!
轻声一叹,似有泪痕划过了眼角,伤心人必有伤心之事。
“爹,前辈他醒了。”易行云一声惊呼,欢喜叫道。
刘正风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自己躺在一处矮榻之上,虽是底下垫了一层薄被,仍能感觉到其中冰凉。四周尽是布满沙尘的破旧之物,一盏油灯,放在不远处,照亮了屋中一角。虽是环境一般,但刘正风知道自己应该已脱离了险处。
许是见他醒转,有二道人影走到他床前,其中一人道:“你伤重下仍强自运行‘神剑御炁术’,反噬之力已伤及你的五脏六腑,定要好好休养才行。”
刘正风看清说话之人,眼中有异光闪烁不已,过了半响,才叹了一口气道:“易师兄,二十年不见了。”
刚才那说话之人正是易镜明,似乎这“易师兄”的称呼让他身子一顿,他将刘正风因半坐起而滑落的毯子向上拉了一拉,道:“是啊,二十年了,你我都老了。”
“嘿,易师兄,我是老了,你还是如当年一般洒脱俊朗。”刘正风看着易镜明,微微一笑道。
易镜明看着刘正风的脸庞,忽的一叹,脑海深处,似有一张略显稚气却英伟的脸庞在晃荡,在他身后喊着“易师兄,你看我这自创的一招如何?易师兄,我们趁师父闭关,一同出外游,不,修行吧?”。
他半转了身子,轻闭了双眼,道:“小刀子,你还是如以往那边,喜欢嬉闹。”
这一声“小刀子”让刘正风一怔,过了一会,他才低声道:“易师兄,你还叫我小刀子,你……”
“小刀子就是小刀子,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小刀子。”易镜明忽的转身大声道,脸上的神色似乎正显示着他心中激动不已。
刘正风听罢半晌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张孤灯,好半天才淡淡道:“多谢易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问心中还是放不下。而且你当知他……”
“他是他,我是我,我管他如何想。”易镜明似心中激动不已,声音也变得大了些。一旁的易行云看得目瞪口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老爹如此神色,如此激动。
刘正风看了看易行云的脸色,微微一笑,道:“易师兄,何须如此?你看把你儿子吓到了。”
易行云一听刘正风说到他的名字,才将方才惊得半张开的嘴边合上,上前拱手施礼道:“晚辈易行云,多谢刘师叔两次救命之恩。”说罢就要跪下,两手却为刘正风紧紧抓住。
易行云抬头一看,只见刘正风微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既叫得我师叔,便无须多礼。易师兄好福气,行云如此,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易镜明方将心中激荡的心情平复下来,看了一眼易行云,脸上欣慰的表情一闪而过,口中却道:“哼,他们兄妹俩不让我操心,已是不错了。”
“哦!”刘正风似略带了惊讶,问道:“行云还有个妹妹?看来也应该是女中豪杰,不知长得像易师兄还是像李师姐,哦,应说易夫人才对。”说到最后,眼中调皮的对易镜明眨了几眨。
“那自然是……”易镜明轻咳了一声,方想说像自己,没想易行云的速度更快,直接道:“小旋她长得像我娘,众人都那么说。”
易镜明转头盯了易行云一眼,看得易行云脖子一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边的刘正风看在眼中,却忽的哈哈一笑,道:“哈哈,果然如我所料,像你娘的话,那自然也是美人一个。”
易镜明轻咳一声,脸上竟微微一红,却也转过身躯不再说话。易行云又为他老爹的举动所惊,这食古不化,脸如竹板一成不变的老爹,竟也会脸红?易行云看了看刘正风,见刘正风对他眨了眨眼,似在问“想知道?”
如此机会,易行云如何肯放过,急忙点了点头。却在此时,听见易镜明转身过来,脸色却恢复如常,道:“好了,行云,你师叔伤重未愈,不便打扰,我们出去吧。”
“是!”易行云不能知他老爹糗事,心中不甘,略显失望,不过想到刘正风为救自己等人才如此,也不敢太过打扰,想着以后再询问便是,于是便对刘正风施礼道:“刘师叔,我这便去为你打一盆水来,洗洗脸上沙尘。”
易行云原是好意,皆因退出地底之时又遇见尘暴,所以他们如今还留在天神庙中。可是话一出口,便听见刘正风与易镜明同时喝道:“不必!”
易行云一楞,不明白为何连老爹都如此激动,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却听易镜明脸色一收,道:“行云,你……”
话未说完,便听刘正风微微一笑,道:“易师兄,行云也不是外人,不必瞒他。行云,我这张脸是假的,碰不得水。”后一句自是对易行云说的。
易行云听罢惊疑不定,紧紧盯着刘正风的脸,虽说一脸沧桑,因为受伤等关系脸色苍白,但却并无不妥之处,看似十分正常,怎又说假的?难道是戴了人皮面具?想到此处,易行云不由暗骂自己无礼,怎可以对着救命恩人、长辈的脸如此打量,于是道:“如此,行云便退下了,待明日再来看师叔。”
易镜明与易行云二人推开破旧的门,走了出去。夜色正朦胧,沙暴刚过去,却难得的月满城楼,撒落满地的银光,带了淡淡的凄凉。
刚出院子,易行云刚想问他老爹心中疑问,却见院子角落之中,月光照不到处,竟有一个人影。
“谁在那?”刘正风混入魔教,被视为眼中钉,易行云以为又是魔教人物前来生事。没想方一跑近,却看清那人身着一身青袍,正背手背对着大门,仰首看着天上的明月。
“掌门!”易行云惊呼一声,怎也没想到沌天门掌门杨问天竟会不声不响出现在此处。
“掌门师兄,你可是来看他的?”易镜明走到跟前,拱手施礼道。以他的眼力,自然早便看清是谁,不像易行云激动下杯弓蛇影。
“真是他?”杨问天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问道。
“是他!”易镜明点了点头,看着杨问天平淡如水的脸答道。
杨问天听罢,也不见说话,双眼微微一闭,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他,可好?”
易镜明一怔,看了看杨问天,才答道:“好,也不好。”
一句答罢,易镜明拱手施礼,带着满肚子疑问的易行云离去。
月夜下,杨问天的身影拉出老长。
有风吹过,唤起了谁人的思忆。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中的明月坠下了残破的楼阁,只留下淡淡的余晖,却显得人影更加的孤寂。杨问天在屋前的院中站立良久,但也不见他有何动静。忽的他眉头微微一皱,终是转过身来,不过却是抬头望了望夜色正浓的苍穹。
只听空中传来破空之声,转瞬即到,一个淡绿身影从头而降,待得虹光散尽,只见来人一身淡绿宫装,头梳云鬓,眉间轻皱,似锁着淡淡忧愁,竟是沌天门凝思阁阁主柳辰雅。
“师姐,你怎的来了?”杨问天微微一惊,问道。柳辰雅多年不出世,莫说是离开沌天山,便是离沌天峰的后山,也是不曾远离,莫非门中有重大变故。
“沌天洞中有异像出现,我心中放心不下,便来了此地。你亲自前来,可是其中有变?”柳辰雅看了杨问天一眼,却转头看着屋内的那唯一如豆的光点,淡淡道。
杨问天脸色微变,问道:“我接到密讯,漠北之行却对我正道不利,这才与法悟大师、清静师太商议下赶到此处。不知师姐对沌天动异象可有头绪?”
柳辰雅继续看着屋内,脸色依旧平淡如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怕不多时便能知晓。”
杨问天闻言一静,仰首望月,不知道此时在想着什么。过得半晌,才转身对柳辰雅道:“如此便有劳师姐费心了。”说完施礼便往外走去。
“你……”忽的身后柳辰雅轻道:“不见他么?”
杨问天背对着柳辰雅,此时月落城楼,院中忽的一暗。良久,才听见杨问天越去越远的脚步声,凄凉的夜色下,传来淡淡的回答:“见,与不见,都是那般了。”
唉!
直到杨问天消失在夜色中,才听见柳辰雅幽幽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