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头陀眉头大皱,竟也似呆了,口中呐呐道:“这,这,怎么可能……”
一声清啸,如撕裂了时空,从亘古而来。
佛晓前的夜,似乎更加浓烈。
蓦地,一阵凄厉至极的鬼啸,从那淡淡的绿芒内传来,那如九天仙女般的女子,顿时化作了恶鬼,惊骇飞出,在空中嘶号惨叫,却瞬间化作了飞灰,湮灭而去。
远处,苦头陀忽闻一声清脆的声响,豁然抬头,自己那缓缓浮在空中的“七情六欲钵”,竟是列开了一条细缝,碎了一块。
苦头陀脸色大变,看向洛小桑处,却见绿芒逐渐散去,一个少年,双眼血红,如从九幽地府刚刚爬出的恶鬼,带着漫天的杀意,正一步步走出。苦头陀心中一跳,却忽的一愣,自出师以来,这种感觉,不知多久不曾再有,莫不是自己心中害怕,害怕这个古怪的正道小辈?
想到这里,不由无名火起,他本便是凶恶之人,修行深厚,便是一派之长,也未必敌得他过。自己隐修多年,方出世便多次受挫,先是断去一臂,陪伴多年的爱宠去了半条命,这下连自己心爱的法宝,也毁于这小辈之手,倒似一切厄运,都为这沌天门小辈带来。
怒极反笑,苦头陀一声大笑,道:“小子,你真不错,真不错……”
轰然声起,却见苦头陀起手便幻起一个黑色佛手印,这下他含怒出手,再也顾不得其他,便想一招了却这正道小辈的性命。
风啸声声,飞沙走石,洛小桑血红双眼见到一个黑色佛手印朝自己印来,堪堪举起手中的黑剑一挡。但觉一股大力传来,即便是黑剑幻出的光圈也阻挡不住,身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飘往数丈之外。
数百年的修行差距,如果不是洛小桑修习了神卷上的内容,以及佛家至高修行法门日夜巩固根基,只是这一招,便可叫他粉身碎骨,哪还有命在。
洛小桑伤重倒地,挣扎欲起,却没想咳出了血来,这下苦头陀含怒出手,倒真的伤到了腑脏。胸口疼痛欲裂,却没想忽的眼前突然多出一节手臂来,那手臂肌肉盘扎,还未曾多想,脖颈一紧,便被举到了空中。
苦头陀将洛小桑举到身前,看了一眼,心中倒想这正道小辈修行一般,但自己一身功力所发,本应顷刻间粉身碎骨才是,没想到不单止还有命在,似乎还清醒,当真是古怪之极,莫不是他有门中甚保命的法宝。
想到法宝,他又低头看了洛小桑手中的黑剑,外形古怪,只觉这正道小子手中的法宝不似寻常正道门派的兵器,煞气之重,比魔教人物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古怪得紧。
于是出手便往黑剑上抓去,只是这一抓下,便觉不妙,恶心欲呕,眼前的黑剑倒似开了一个血盆大口,桀桀狂笑,自己一身精血从手掌处竟往那大口留去。
苦头陀尖啸一声,甩开洛小桑大惊退后,只见原本饱满的手臂倒似干苍了许多,不由想起自己爱宠后半节身子,不正与眼前的手臂相同。
可怜洛小桑,原本伤重,这下被甩出,又被扔得眼前冒星,摇摇欲坠站起,却见苦头陀眼中恨意之浓,似想立刻将自己挫骨扬灰,正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红黑金三色光芒大盛的黑剑。
忽的苦头陀冷笑道:“我道你这小子这般古怪,伤我爱宠,又毁我法宝,原来是你手中的古怪兵器。嘿嘿,洒家生平最喜欢这种古怪的法宝,小子,便连你的命一同交来吧。”
说完身形一闪,瞬间便到了洛小桑身前,单手成掌,径往洛小桑头顶劈去。洛小桑全身乏力,莫说招架,连晃动都难,眼看就要死在苦头陀掌下。
“休得动手!”
一声暴喝,断然而来。紧随其后,便是一个巨大的五星光环,从远及近,转瞬即到,腾起漫天沙尘,呼啸逼来。四周顿时便落入了绿色的世界,只是这绿,倒如欲将这浓黑之夜扯碎一般。
苦头陀脸色一变,转身欲还手,才觉来人修行深厚,道行高深,怕可列入当世高手之列,不可小觊,哪还顾得上取洛小桑性命,身形疾退,一息间拔高三丈,手中动作不断,电光火石间便幻出一个黑色佛手印,堪堪在那五星光环及身之际筑在自己身前。
“轰隆!”
一绿一黑甫一接触,便如闷雷落地,但有兹兹热浪传出,顿将那沙粒之地轰出一个巨洞。可怜洛小桑身处垓心,身子不由自主便飘出老远,几为这漫天沙尘所覆。
那巨大之力便在身前传来,苦头陀绕有数百年修行,也觉这巨力如山压海啸,脸色一白,直退了几大步,脚下深陷沙中,才将这巨力卸去,不过头上已是隐隐见汗。
沙尘散去,却有一白衣之人缓缓走出,只见他手持一把墨绿长剑,虽是人到中年,但也丰神俊逸,竟是沌天门竹峰峰主易镜明。
“是你!”苦头陀看清来人,咬牙狠道。
“苦头陀,你也是一个成名之人,竟对一个后辈下此重手。传了出去,不怕为天下耻笑吗?”易镜明与苦头陀走近对视,冷道。
“呸!”苦头陀狠狠盯着易镜明,道:“你们这群所谓的正道,佛爷我见一个杀一个,哪管他是谁。”
便在此时,却有人从易镜明身后一闪而出,将洛小桑的身子从黄沙中拉了出来。洛小桑迷糊之中,见清来人是自己的好兄弟易行云,心中有酸有暖,顿觉五味杂陈。
只见易行云一脸担忧之色,恨不得受伤的是他自己,摸了摸洛小桑身子,急道:“小桑,你没事吧?”
洛小桑脸上勉强拉了拉,声音低不可闻,道:“我没事,行云……”
话未说完,忽觉头晕脑胀,眼冒金星,眼皮一重,竟是晕了过去。
易行云大惊,一探洛小桑胸口,才知他是晕了过去,心中稍缓,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沌天门的云梦散喂洛小桑服下,才向易镜明道:“爹,小桑晕过去了……”
易镜明将眼角余光收回,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紧紧盯着苦头陀,冷道:“苦头陀,百年前一战,未分胜负。今日你又欺我门中弟子,如此便一起算了吧。”
苦头陀神色一收,嘿嘿一笑,道:“好,好,百年前那战,若不是你门中师兄弟赶到,以多凌寡,洒家也不会退去。今日便让洒家领教一下你的凤竹剑,看到了什么地步。”
佛晓的夜,似乎更浓。
四周忽的一冷,顿有肃杀之意迅速蔓延开去。原本呼啸的风,倒似为其所惊,倏然远遁。有那么一瞬,静寂无声。
苦头陀双眼圆睁,脸上黑气滕饶,单手缓缓竖起。百年前的正魔大战,眼前此人已隐是正道年轻一辈的翘楚。如今百年过去,已贵为沌天门一峰之主。由刚才一招观之,修行怕是精进不少。虽然自己百年中也是潜心修行,但万不可掉以轻心。
凤竹剑发出墨绿光芒,感受着主人的心情,浮在空中,蓄势待发。
易镜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苦头陀生性凶戾,自叛出正道以来,便作恶多端。自己百年前与他相斗,虽是短兵相接,但却斗了个不相上下。此人所学颇杂,但佛门功底深厚,他也算是多才之人,竟自行创出佛家与魔教两相结合的招式,凌厉无比,让人不敢小视。
蓦地,便如默契一般,二人化作了两道虹光,穿入苍穹下,化作了微小的两个细点。
洛小桑幽幽醒来,仍觉头晕脑胀,胸中一阵阵闷痛,苦头陀这一掌含怒而发,数百年功力,怕是伤到了脏腑。忽的记起方才之事,抬眼一看,只见一张俊逸的脸庞,正在自己眼前。正是自己的好兄弟易行云,许是伤重,易行云将自己抱在了怀中。
此时易行云正抬头观看天上争斗,忽觉怀中的洛小桑动了几动,低头一看,见他醒来,喜道:“小桑,你可醒了,你觉得身子如何了?”
洛小桑在易行云帮助下缓缓坐起,吸了口气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才道:“我已无碍,那恶人怎样了?”
易行云见洛小桑脸色不再似先前般发白,知道云梦散见效,心中稍安,又抬头看了天际,道:“你放心便是,看我爹为你报仇。”
洛小桑一愣,抬头看了天空,只见黑暗的穹顶中,赫然有一团墨绿光环,撑亮了半边天空,将一团黑极发亮的光环,紧紧围住。
易镜明一身白衣,飘逸若仙,手持凤竹剑,高站天际。抬手间,便有巨大的光环对着墨黑光团斩落,轰然之声响彻天际,方圆十里清晰可闻。
天上虽是不见了苦头陀身影,不过每每墨绿光环斩落,便有浓墨骷髅手印腾起相对。空中戾啸连连,便似有万千冤魂在苍穹下咆哮。
穹顶之下,便似有两个远古神魔,在奋身厮杀,真是天地动容,非笔墨能轻易形容。
洛小桑看得目瞪口呆,对易镜明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想道如果当初转入竹峰门下,在他之下修行,不知又会如何。忽觉身前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易璇,正关心的看着自己,这才咦道:“小璇,你怎的来了?”
易璇方才便由其兄得知洛小桑无性命之忧,心中稍安,便笑而答道:“我爹在天上教训恶人,如此大的动静,我如何不知。不单是我,你看。”说完往身后一指。
洛小桑转身后往,几乎吓了一跳,只见崖顶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站满了正道人物,怕是天神庙所有的正道门派都出来了,几个带队长老正聚在一起,与众人一般,悄然无声,正抬头观看天上争斗。
“小桑哥,你看对面?”易璇又低声道。
洛小桑复又看了对面山崖,同是站了不少人物,只是不时发出哗然吵杂之声,服装各异,正是魔教众派。看来这场大战,震动四野,将漠北所有修行中人,都震了出来。
不知为何,洛小桑忽的一愣,想起了那抹蓝,不由多看了几眼,只是人影瞳瞳,如何又能寻得到。心中有失落,却有些许高兴,希望她能听自己的劝告离了去,免受正魔大战的伤害,明知大逆不道,却又禁不住,顿觉五味杂陈,一时竟也呆住了。
“师伯!”
“长老!”
便在此时,听见身边的易行云与易璇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