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之夜,星稀云薄。
沌天峰后山,小金顶。
沌天山除了竹海,雨谷等众所周知的沌天四景外,在沌天峰后山,实则还有一景,便是小金顶。沌天峰高耸入云,却在后山山腰之上,横插一座侧峰,峰顶平滑如镜,除了南面是陡峭的山体可登顶之外,其他三面都是几成直角的悬崖峭壁。
小金顶的山岩不知是何种特殊矿石,每当旭日东升,射出第一道光线时,或者银月当空,撒出银辉那一刻,小金顶的山岩一边吸收光线一边反射,经过山岩吸收反射回去的光线似带了淡淡薄雾,整个小金顶顿时金光闪闪,亮如夜晚明灯,因此得名。
而小金顶最美的时刻,也便是在金光闪烁,整个沌天山清晰可见之时,站在上面,便如置身仙境,不知人间是何年。其中美丽,实难用笔墨形容。
世人只知沌天四景,沌天门人只知小金顶美丽,却少有身临其境,其中原因,便是由于门中禁地凝思阁,便在小金顶之旁。
今夜天色阴暗,更少有的是连星光也未见一丝半点,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整个小金顶一拥入怀。气候渐冷,昨夜风来,却是将整个小金顶铺上了一层薄雪。这般夜晚,却有一人,一身白衣,手拿绿笛,独身一人,站在小金顶峭壁之上。
有风拂过,鬓边几缕乌丝随风而荡,略过了那绝美的脸庞,只是她丝毫未曾在意,宋飘雪就这般孤身站在峭壁最前方,默默地看着远方,怔怔地凝视着无边的黑暗。
沧浪神剑静静地插在脚边山石上,在无边的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温暖了周围的一些地方。
这般夜晚,并非小金顶最美的时刻,身后小金顶下凝思阁弟子聚居之处,早已不见人声,却又是为何,宋飘雪孤身一人来到了这清冷之处?
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意,将她的衣角轻轻拂起。忽地,她将手中的绿笛,轻轻地贴在了红唇之上。
“呜!”是风声?亦或是那撩动着心扉的笛声?
山风渐大,她的衣裳慢慢在风中飘舞。只是那淡淡的笛声化为无数音符,从这山风中,从这黑暗中穿透了出去,一点一滴,落进了身前的万丈深渊。
她在黑夜无人之际,就这般放情的凑唱。
是什么样的情怀,让她忘却了风这般的急,忘却了身边的黑暗蠢蠢欲动,欲将她撕扯成碎片,拉入永恒的幽暗深渊。
原来是温柔的情怀啊,激昂高调的声音突然化作无数温柔,在黑暗面前尽情飞舞,犹如寒冰里的火焰,瞬间迸发,凝结成,竟是凝结成——
一张淡淡的容颜。
笛音突然一停,天地苍穹仿佛一静,只剩了萧瑟的夜风独奏。
“锵!”
一声插曲,与夜风合奏,在这寂寥的苍穹之下,远远的荡了开去。
沧浪神剑应声而出,在夜空下划出一道绚丽的光芒。白色的身影倒翻而上,在半空中与沧浪神剑合为一体,在萧瑟的山风伴奏下,宋飘雪如九天仙女,化作了今夜最美丽的剑舞图。
冲天,则似银衣流光,在芊芊素手中流转翻腾,如长水奔放;落地,则踏雪有痕,晶莹的雪花随风而逝,萦绕在淡淡的剑芒下,如繁星点点。
宋飘雪便在这无人的夜,轻咬红唇,紧闭美眸,身子如絮如花,舞出了这世间最凄美的图画。
她忘情的舞着,舞着,直到脸色微微的苍白,直到汗珠落下,直到力气用尽,从不离手的沧浪神剑,在那美丽的身姿下,轻轻地脱手而出,“叮”一声轻响,插进了雪地之中。
那白色身影,轻轻起伏,黑暗迅速包围而上。
夜色下有淡淡的喘息声,有汗珠,绕着那绝美的容颜走了一圈,才不舍的轻轻落下。宋飘雪盯着雪地上的沧浪神剑,目光之中,有那么一丝丝的惘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无助。
她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呼吸,原来疲倦过后,似乎,似乎一点都未曾改变。
她便这样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之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
细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宋飘雪睁开双眼,转身,有那么一瞬间,美丽的眼眸似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红唇轻启,轻轻唤道:“师父!”
身后来人,一身淡薄服饰,普通之极,岁月虽在她心中留下痕迹,但却似永远不曾在容颜上刻画,除了她本人有心为之。来人正是凝思阁阁主柳辰雅。
柳辰雅站在三丈之外,疼惜地看着这个自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弟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自从三派论道大会特别是出行历练回来,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弟子,在某些时候,经常会一个人在僻静之处怔怔出神。
只是她脸上的神情……
唉!柳辰雅心中轻轻一叹,自己也曾年轻过,只望这个天资极高,沌天门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弟子,能自己想通,不要误了修行才好。
“师父,你怎么来了?”宋飘雪将沧浪神剑捡起,走到柳辰雅面前请安道。
柳辰雅盯着眼前的娇美容颜看了一眼,关怀道:“入秋已久,寒风渐大,我等修行中人虽是不惧,但久了对根骨也是有影响,你要多注意。”
“是,师父。”宋飘雪低了低头,轻轻道。
柳辰雅又看了宋飘雪一眼,终是不忍再责骂于她,道:“今日找你,自是有事。我日前收到掌门传信,信中说魔教沉寂百年,现在蠢蠢欲动,有准确消息称魔教各派系人马齐聚漠北,有所图谋。正道中以三派为主,已经相续派人前往漠北,以阻止魔教恶行。掌门有令,要我门中年青弟子,赶往漠北待令。你这便收拾一翻,与几个师姐妹会合同门,前往漠北吧。”
宋飘雪美眸似有亮光一闪而逝,应声道:“是,师父。”
柳辰雅看在眼中,心中却又是一叹,轻轻抬手,如儿时那般,拂了拂宋飘雪秀发,关怀道:“你出行在外,一切自当小心,知道吗?
宋飘雪感受着师父疼爱,点了点头。
二人相扶,在雪地上步行而出,终是走下了小金顶。
只是在片刻之后,那原本失去踪迹的月光,却是一点一滴,不知从何而来,落在小金顶上,一时间光辉夺目,美不胜收。
一丝执念,是否能看到黑暗过后的美丽?
洛小桑从昏睡中恢复神志,第一反应并不是睁开双眼,而是在脑中回放着那个即便罩在头套之下,也仍挡不住深如海的悲伤眼神。
这个世界再无物可恋了吗?那为何还活着,活得那么苦,那么累,虽不见容颜,只怕即便青丝如童,心,却是早已变得孱弱如百年之翁了吧。更有甚者,那颗心,还在跳动吗?
活死人!
洛小桑突然想到不知从哪听过的这个名称,这是一个活死人啊。他是谁,为何自己对他的感觉那般熟悉,熟悉到,就像另一个自己。
自己……
洛小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忽地记起昏睡之前的事,自己原本被苦头陀所伤,眼看就要丧命,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将自己救下,只是后面又出现了那个青衣人,再后面的事,自己就不记得了。
举目看去,洛小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软枕薄被,房中正间,则是放了一张桌椅,室内不大,却也整洁,墙壁上挂了一张画,洛小桑看不真切,只怕是一些山水之类的。
自己这是在哪?
正似解他心中之惑般,便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一个墨绿身影的女子,手托着木托盘,托盘上似放了一碗药水,脚步落地无声,正缓缓走向床边。
只是未到床边,她芊芊细指先是在瓷碗边一探,却是急忙缩回,紧接着黛眉轻皱,似被这滚热的药水烫了一下。看她唇红齿白,白皙的肌肤,满头乌丝绑成辫子坠在背后,因为被烫微微泛红的脸颊,如此相貌,也是一个娇美的女子。
这娇美女子或是习惯的原因,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动静,接着将手上托盘放在桌上,谁知刚低头,却又急速地抬头看了床上,手忙脚乱间险些将托盘打翻。刚放稳托盘,她便欣喜地走到床边,看见洛小桑睁大双眼盯着她,脸上不禁一红,低声道:“洛师兄,你可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