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来善回去的时候，馆子里正坐着最后一个病人。
他爹抓完药，把一支上等人参塞进那乞子的手里，浑身散发着圣母般的光辉：“拿去，好生养病啊！”
乞子脸上泪蒙蒙的，透着几分惺假。也就他老爹个蠢蛋，无论是谁，只要哭三声，唱几句神转折的哀嚎，准能要到好处。
这乞子眼熟的狠，昨儿还看到穿着大褂在酒庄里赌钱，这会儿怎么会连抓药都抓不起？还骗了一根上好的人参。
气呀！
许来善看他爹这傻样，敢怒不敢言。再一想，存了十多年的银子，自己舍不得花，却白白喂了这些狼，心里更憋了。
乞子一走，他爹就变了脸，圣母之光消失殆尽:“你是不是又和那妮子鬼混去了？”
怎么能是鬼混？
现在宁愿和唐灵游大街卖茶，也不愿意帮他爹做冤大头。看看来馆子里装病的那些人，声东击西说二姑子大姨妈快死了，要吃大补药，哭丧几回，不给上等药材还不走。给了，就说赊着。
记得娘还活着的时候，喜欢叫他武子。可他爹听见就发火，埋怨他娘把“来善”医者父母心的慧根给叫没了。
可武子就是比来善好。
救人用医术，救好人，就得学武术。
许家善良好骗，爹又是烂好人，他若再不学点让人忌惮的手段，谁会怕？
“来善？来善！”他爹气坏了，“你耳朵没带回来是吧？”
许来善眼一横，豁出去了，“我那二十两银子呢！是不是你拿了？”
这话问完，他爹一脸诧异，“你哪儿来的二十两？”
欸，我的亲娘。
眼下那意思，这银子爹根本不知道？那馆子今儿怎么还好好的？啥也不缺？天上不会掉银子，街头巷尾的老主顾也给不了那么多。特别是爹这性子，明儿送出去的都没有今儿赚得多。
“想什么呢？兔崽子？”他爹理了理桌上的药灰，一抬胳膊，哗啦把一小箱子推掉了，顿时掉了一地的银子。
愣是活到今天，许来善也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钱财。
“我家这是来财神爷了啊！”许来善蹲地上，随便一摸就是二十两。结果他爹急了，“放回去！”
他爹把银子捡起来，装进小箱子里，许来善一看，银子只有一半了。
小医馆的名气不值几个钱。这点许来善心里比谁都清楚，再看那盒子上刻着大大的“唐”印，那不是唐家作坊出入银两专用的吗？
“爹你老实告诉我，这个银子是不是和唐灵有关？”
他爹扭过头去，声音极小，“我说那妮子走了，那老爷偏不信，说把银子给我，让我把妮子找回来。”
“这银子咱不能用啊！”许来善扯着他爹的胳膊，“你是不是给用了？”
这几日药材不断，馆子接济的病人比往常多了一半，许来善心里明镜似的，这下可好，见了唐灵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来善啊，这银子爹用了就用了，明儿你让妮子回唐家就是了。唐家吃穿不愁，没人不愿意去的。”
他爹倒坦然，也不觉得做得不对，心里还盘算库里缺的那几味昂贵药材，全有着落了。
可许来善不这么想，这唐家能把自己人卖给糟老头，也想必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可倒好，银子送到爹的面前，还给用了一半，唐家来找人，唐灵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
许来善想坏了脑袋，这边的唐灵却在食为天忙开了。
楼里的大掌柜从没像今天这样慌神。入了三更天，小二都来不及赶客，下一波又上门了。
“小二！”唐灵招呼，“你在这儿看紧点，我把酒酿茶售罄的牌子挂出来。”
“诶！好嘞二掌柜！”
忙中偷闲，她想起曾经看过的穿越剧，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斗来斗去，好不痛苦！她呀，就只想赚赚银子，开个馆子，将来坐个轿子，生个娃子
哎？最后一碗醪糟也用完了。
看来明天得叫上小鬼头一起再买些牛乳和蜂蜜了。再说这食为天酒楼，照道理十年下来，不做个风生水起，也应该小有名气呀，结果查账的时候依然惨兮兮。
再看后院那帮厨子们做菜，噼里啪啦一顿切，不分粗厚薄细，入料腌制毫不用心，做出来的东西也只能算下等。
原先唐灵还是个胖子的时候，巧克力甜点吃多了总要来点精致炒菜消消腻，她又特别挑剔，无论什么吃食都要亲手做，所以到了如今，厨艺烘焙没有她不精通的。
其实做掌柜也可以做厨娘呀。
唐灵就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从后厨端上来一盘爆炒虾仔，唐灵一闻，香味有些淡，色泽也不饱满，这虾子入锅的时候，油温不够。
这种东西竟也敢给客人吃？
唐灵追上去将小二手里的虾子夺过来，“这虾子没熟透，客人吃不得。”
小二见那虾子颜色粉红，熟了呀。
“二掌柜，您还小，对这烹饪完全不了解。平日里店里的客人，从没说过菜不熟，您尝都没尝，怎会知道？”
看来，这小二不知道苦头是听不进去了。唐灵摆摆手，“你尽管拿去试试，客人尝了不生气，我这二掌柜就让给你做。”
小二没理会，本对这妮子也不服，不就往楼里放了冰块吗？脑子好用，不代表厨艺好啊。
唐灵心里默数十声，果不其然，那食客对小二凶了几句，菜就退回来了。
小二再看到唐灵的时候，心里就没底了，这才到肩膀的女娃娃，竟这般神通。还没尝就知道会被退回来。
后厨的汉子正忙活着，热火朝天，汗如雨下，在这种烦闷的天气里做菜，心情也燥，谁知，冒出个小丫头，把一碗虾子退回来，“重做！”
他一个大汉，能怕你个小丫头？
别说是二掌柜了，哪怕是大掌柜，只要个子矮长得嫩，就无视。
“谁做的虾子？”唐灵的话半天没人应答。
行，你们这帮鲁莽的汉子，今儿就给你们见识见识本小姐的厨艺。唐灵撸起袖子，走到灶火前，伸手太矮了，没够着锅子。
旁边一汉子大笑，“别逗我们了，快回去做你的二掌柜吧。做菜又不是过家家，你连手臂都没长够，就想拿锅铲了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