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百流等秦百江说完,难以置信地也伸手到胡力瑧腕脉上探察良久,方缓缓收手,两眼瞅着他大哥,喃喃说道:“那传说中的洞天福地,难道……当真存在吗?”
秦百江没有言语,却将眼光投向了水叮咚。水叮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将胡力瑧的来历完全说明白。不是不信任秦氏兄弟,而是不信任人类贪婪天性。一旦“洞天福地”确实存在的消息散播出去,必定会引得不知道多少人前仆后继孜孜寻找。而在她看来,那就像是一片净土,一旦被人类踏足,很快就会竭泽焚薮,物用其极。
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她可不想犯下同样的错误。
“我只知道……他的确不是普通人,但……这什么洞天福地,我却是第一次听说!”
她使了一个小滑头,不提“仙狐族”,只谈“洞天福地”。而“洞天福地”四字她的确是没有听胡力瑧提起过,所以她看着秦百江的眼睛,显得一点都不心虚。
秦百江大概也信了她话,微微一叹,跟秦百流对望一眼。
“大哥,那我们把他怎么办?”秦百流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秦百江脸现苦笑,“他不是普通人类那是肯定的,可他跟妖狐之类也不一样,所以……”
他沉吟着未往下说,秦百江忍不住接口:“要不我们等他醒了,好好问问他的来历?”
“你觉得他会实话实说吗?”秦百江觑他兄弟一眼,“既然他并非普通人类,那么,无论他是否出自洞天福地,他都不可能泄露他的来历,我们又何苦强人所难,横加逼问?”说到此,他忽然转头看向水叮咚,“姑娘可以确定,他当真从未做过任何坏事?”
“我可以拿性命担保!”水叮咚毫不犹豫。虽然在她眼里看来,胡力瑧算不上是好人,但胡力瑧的“坏”集中在花心贪色上,而秦百江所言“坏事”,应该是指“害人性命”。
“那就好!”秦百江点一点头,回脸吩咐四个年轻弟子,“你们去找些木柴扎一副担架,把胡公子抬到前方的镇子上安置,这荒天野地的,咱们可不能丢手不管!”
水叮咚大是感激,心中对这位温和慈祥的长者,涌起一种近似于对父辈的孺慕之情。只可惜她对这个年代的礼仪不甚熟悉,她又拉不下脸面跪下叩头,只能站起身来,连连地打躬作揖。
“谢谢秦大叔,谢谢秦三叔!若非两位叔叔,水叮咚今日……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打躬作揖”原是男子该用的礼节,不过她身着男装,秦氏兄弟看着未见别扭,只觉诚恳。秦百流昨日一见她就喜欢,今日更是呵呵笑着伸手将她扶住,说道:“你这小姑娘,实在是讨人喜欢!性格乖巧,声音也好听!可也奇怪,你到底是哪儿的口音,我为什么听不出来呢?”
水叮咚说的是普通话,本来普通话就比一般的地方话要好听,更何况是在这个年代,更显得字正腔圆出类拔萃。
而秦家堡是在陕西商州地区,那个地方的话不仅很接近唐代官话,跟二十一世纪的普通话吐字发音相差也不太远,所以水叮咚一点儿都没感觉到跟他们交流困难。
“我是浙江人,说官话不太标准,所以……秦三叔会听着感觉有点怪!”水叮咚回答,因为是谎话,不由自主晕红满脸。
“倒没觉得怪,反而十分好听!”秦百流呵呵而笑。
说着话,几个年轻弟子扎好了担架,将胡力瑧放在担架上,四个弟子一同抬着,步行赶往前边的镇子。
水叮咚不会骑马,只能跟着步行。可人家四个都是练武之人,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水叮咚连走带跑都追之不上。秦百流实在是喜欢她,索性将她递上马背,一边赶路,一边教她骑马。
起先水叮咚难免吓得大呼小叫,逗得秦百流哈哈直乐,连秦百江都忍俊不禁,几个年轻弟子也绷着脸笑。
后来渐渐地没有那么怕了,也掌握到一些小窍门,有秦百江随同看护,水叮咚也能放开胆子骑在马上小跑慢行。自觉着刺激有趣,若不是牵挂着胡力瑧仍未脱离险情,她就要“咯咯咯”地笑出来。
不久到了镇上,那只是一个很小的镇子,但一来抬着重伤昏迷的胡力瑧,二来天色已暗,只能在此歇下。一行八人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住得满满当当,把客栈老板老板娘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忙前忙后地招呼着。
秦家兄弟将最好的一间房让给了胡力瑧住。胡力瑧一直昏睡未醒,秦百江又给他把了一次脉,眉梢微微皱起,他终究不是专业大夫,只怕耽误了伤情,所以让店小二另请镇上的一个大夫过来。那大夫没有本事探察得出胡力瑧脉象有异,只是照寻常治内伤的法子开了一张药方。秦百江参考那张药方另开了一张方子,这才让一个青年弟子随小二出去抓药,回来煎成药汤,再喂给胡力瑧喝。
做这些事的时候,水叮咚自然守在一边。不过她终究是个女孩儿,虽跟胡力瑧关系较近,秦家兄弟还是安排了一个弟子服侍胡力瑧吃药。水叮咚心中空有感激,却无力报答。
一直到吃过晚饭,秦家兄弟商量着要几个弟子轮流照看胡力瑧一宿,水叮咚实在过意不去,终于开口坚持由自己照顾就行,秦家兄弟也没勉强。
结果一晚上胡力瑧都沉睡未醒。水叮咚坐在床前一张椅子上守着,恍恍惚惚也不知打了几个盹,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秦百江又来替胡力瑧探了探脉,不由得脸上再次现出惊诧之色。
“怎么啦大叔?是不是……”后边几个字水叮咚竟不敢问出口来,红着眼睛很快改了一句话,“他昨晚一整晚都没醒过,不会是……”
她再次没敢把话说完,只是悬着心可怜巴巴看着秦百江。幸好秦百江赶忙冲她一笑,说道:“姑娘不用惊慌,他的伤势没有加重,反而……好奇怪,他受了如此重伤,我本来以为他就算能够保住性命,也会元气大损,三五个月恢复不了。却没想到……仅仅一晚上而已,他受损的五脏六腑居然恢复了泰半功能,即便是……妖狐一族,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莫非……当真因为他是仙狐族,所以……”
他没有将话说完,大概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描述。水叮咚听在耳里,却不由得又惊又喜,一句问话脱口而出:“大叔的意思是……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不敢说,毕竟……我对他、或者说对仙狐族一无所知!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我再开个方子,或许十数日间……即便不能完全康复,他也能够下床行动了!”
水叮咚至此已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意,终于站起身来,全心全意拜伏在地。
“水叮咚不知如何报答叔叔,唯有给叔叔叩几个响头,略表心中感激之情!”
她当真“咚咚咚咚”直叩响头。她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而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人还会给人下跪叩头。但,即便此刻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快起来!”秦百江忙伸双手搀她起身,“我秦家堡数百年皆以降妖伏魔为己任,姑娘实在不必行如此大礼!只可惜我们另有要事,不能多陪姑娘几日。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块雕花竹牌,姑娘可当做饰物挂在身上。这是我秦家堡的信物,任何江湖人物看到,想来都会给秦家堡几分薄面。即便是一些小妖小怪,也不敢轻易对姑娘下手。”
他口中说话,已经从身上摸出一块饰品递到水叮咚手里。水叮咚眼见那饰品虽是竹质,但花纹精美,触手冰凉,而且黄澄澄沉甸甸的,倒像是块黄玉一般。赶忙又称谢不止。
秦氏众人就在客栈吃过早饭,之后跟水叮咚道别离开,临走秦百流颇有不舍,悄悄跟水叮咚说道:“水姑娘是不是对这位胡公子十分钟情?如果是,我倒要劝姑娘一句话!即便他并非妖孽,却也不是我凡俗之人,姑娘倘若与他结合,不仅会折损福份,甚至有可能引来灾祸。”
“秦三叔你说什么啊?”水叮咚瞬间晕红满脸,“我何曾对他……怎么样了?我不过是要到……长安城走亲戚,可是我女孩儿家的不敢一个人上路,正好他也要去长安,所以就跟他结个伴儿而已。我们俩……我跟他……绝不可能会有你说的那种事情!”
她本来想告诉秦百流她已经有了未婚夫,但“未婚夫”这个词汇在这个年代尚未出现,而她又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字代替。何况她已经是有了“未婚夫”的人,再跟着其他男人千里同行,在这个年代只怕是很不合规矩,所以话到嘴边,她只能用“走亲戚”简单带过。
秦百流两眼看着她,竟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道:“真要如此,那我倒放心了!只可惜我孩儿年纪还小,要不然,我非要替他向姑娘提亲不可!”
水叮咚更是忸忸怩怩不知如何应答,幸好秦百流没再继续逗她,哈哈一笑,便随在大哥身后出门。
(请看第十六章《花痴女的内心骚动》)